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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页

 

  我如遇溺的人见到救星,抓住他双臂,颤抖着嘴唇,却又说不出话来。

  “快换衣服,有什么慢慢说,快换衣服。”他说。

  黄妈赶快把干浴袍放在我手中。

  我脱下湿衣服,披上浴袍,老庄将一杯白兰地交在我手中,我正需要酒,呵,酒,一口而尽,辣得喉咙呛咳。



  “你怎么了?”老庄再一次问。

  我硬咽地说:“她,她……”

  “什么事啊?”他又问。

  “怎么会这样?”我颤声问,“她竟是我的继母,庄,她是我的继母。”

  “上帝。”老庄说,“上帝。”他的脸色也转为灰白。

  “庄,我等了她一生,她竟是我继母。”我欲淌出血来。



  “啊震中,可怜的震中。”

  我躺下,瞪着双眼看着天花板。

  “震中,忘掉整件事,你唯一可做的,便是即刻忘记整件事。”

  我大声嚎叫,“忘记,忘记,你叫我怎么忘记?你为什么不忘记十五年前的情人?朱丽叶何不忘记罗密欧?但丁何不忘记庇亚翠丝?”我疯了似,“你们滚开滚开滚开!我不需要你们,走开!”

  他并不走开,他坐在我面前。

  老黄妈闻声过来看,我一只水杯朝她掷过去,她被庄拉在一旁,才避过灾难。

  庄大声喝道:“你文疯还是武疯?你个人不幸的遭遇与别人有什么关系?你想嫁祸于谁?你还算是受过教育的人?”

  黄妈躲了出去。

  我用双手紧紧抱住了头,“让我死吧,让我死吧。”

  “真是公子哥儿,”庄冷笑,“死得那么容易,你不是不信命运吗,现在你可以拿出力量来斗争了。”

  我看着庄,眼泪忽然汩汩而下。

  “我明白了,”我说,“庄,为什么你会说没了这个人,以后的日子活着也是白活,为什么你接了一封信,整个人会发抖,为什么你朝恩暮想,了无生趣,为什么一个大男人,竟会淌眼抹泪,我现在完全明白了,庄。”

  老庄不出声。

  隔了很久很久,“震中,你随我返伦敦,忘记整件事。”

  我痛哭。

  又隔了很久,他问:“她是否长得很美,震中?”

  我简直不懂得回答,美丽,她何止美丽!我狂叫起来。

  黄妈再一次探头进来,“庄少爷,我去请个医生。”

  庄说:“不妨,黄妈,这里有我。”

  他待我痛叫完毕,还是那么冷冷地看着我。

  “你比我勇敢,你至少敢叫出来。”他说。

  我告诉他:“我不会跟你到伦敦去。”

  “你留在这里干吗?”他反问,“跟你老子抢一个女人?”

  听了庄的话,我忍不住大声哭泣。

  庄厌恶地说:“你这种少爷兵,平日理论多多,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一到要紧关头,没有一点点用,马上投降,痛哭流涕,看了叫人痛心。”

  我掩脸饮泣。

  “我知道你难过,震中,你总得想法子控制你自己,我们像兄弟般的感情,我总是帮你的。来,振作起来,我们回伦敦去。”

  我呜咽说:“我们不该回来。”

  他黯然说:“你说得对,我们不该回来,这个地方不适合我们,走吧。”

  我与庄就如此收拾行李离开。

  父亲对于我这种行为非常生气,因我临别连电话都不肯与他说。

  上飞机的时候,是庄挟着我上去的,我整个人像僵尸般。

  父亲皱着眉头,叫庄多多照顾我。

  我为了不使他太难过,编了一个故事来满足他。

  我吞吞吐吐地说:“爹爹,是为了一个女孩子的缘故,她催我回伦敦……她寂寞。”

  父亲略有喜意,仍板着脸,“是吗?”他问:“为何不早说,带她一起回来?是中国人还是洋妞?”

  “中国人,家里颇过得去,因此有点小姐脾气,不敢带回来。”

  爹爹放心了,“她折磨你,是不是?”呵呵地笑,“女人都是这个样子,一会儿天使,一会儿魔鬼,否则生活多乏味。下次带她回来,说爹爹要见她。”

  “是。”

  我与庄终于上了飞机去。

  庄说:“你爹爹多爱你。”

  爹爹们都一个样子,总希望儿子成材,给他带来重子重孙。

  我闭上眼睛说:“他现是最爱他的新太太。”

  “那也是很应该的事。”

  我开始喝酒。我从没有在飞机上喝过酒,但这次我索性大喝起来。

  庄并没阻止我。

  飞机是过很久才到的,我喝得七荤八素,呕吐了许多次,差点连五脏都呕了出来。

  “嗬,嗬,”我痛苦地掩着胸,“我就要死了。”

  庄冷冷地说:“放心,你死不了。”

  “老庄,人家喝醉酒,不过是略打几个嗝,然后就作滚地葫芦,为什么我这么辛苦?”

  “因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他像一块冰。

  “唉。”我靠在他身上。

  肉体的辛苦使我暂时忘记了心灵的痛苦。

  “天旋地转,”我呻吟,“我像堕入无底深渊,救救我,救救我吧。”

  庄半拖半抱地将我搬下飞机,幸亏我们记得通知姐姐们。

  大姐冲过来,“怎么了,震中……庄先生,震中怎么了?”

  大姐的声音中充满关怀,我听了悲从中来,“大姐。”

  庄喝止我,“你少动,你扑过去,她可扶不住你。”

  大姐问:“是喝醉了吧?”

  “是,开头调戏全飞机的空中小姐,随即呕吐,令全机的侍应生服侍他,他这条机票花得值得。”

  在我眼中,大姐既温柔又爱我,她的脸渐渐变幻成母亲的脸——“妈妈,妈妈!”我嚎叫着。

  他们把我塞迸车箱里。大姐怜惜地问:“怎么叫起妈妈来了?”

  “要紧关头,谁都会想起妈妈,战场里的伤兵,血肉模糊地躺着,都忽然念起妈妈的好处来了。”庄说。

  “庄先生!”大姐吃惊地掩住嘴。

  “往哪里去?”庄问道。

  “往舍下先住几天,然后找间公寓安顿你与震中,牛津那边……”

  我转呀转呀,身子轻飘飘地坠进一个无底洞里,完全无助,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辛苦地硬咽,但终于失去了知觉。

  我并没有醉死。

  或是心碎而死。

  我只是睡着了。

  真可惜。

  醒来的时候,在小姐姐家客房里。

  客房一切作粉红色,非常娇嗲,像小女孩子闺房,我一睁开眼睛,便看见天花板上那盏小巧的水晶灯,暗暗地泛着七彩光华。

  我想起了妈妈,也想起了玫瑰,我内心痛苦,头痛欲裂,双重煎熬之下,简直死无葬身之地。

  我大声叫人。

  小姐姐进来,“醒了吗?吓死人,替你准备好参汤了。”

  “拿来,”我说,“参汤也将就了。”

  “你想喝什么?”小姐姐瞪眼问。

  我说:“三分人心醒酒汤。”

  “罗震中,你干吗不醉死了算了呢?”

  我叹口气:“你咒我,你咒我。”其实我何尝不想,只是这件事,说易不易,说难不难。

  我问:“老庄呢?”

  “人家到伦敦分公司报到去了,像你?”小姐姐说。

  “他倒是决定洗心革面,”我偶然说,“新年新作人。”

  “你几时也学学他呢?”

  “我?我何必学他,他发一下奋,他儿子好享福,我不发奋,我儿子也好享福。”我喝了参汤。

  “新年了,也不见你狗口里长出象牙来。”小姐姐接过空碗。

  我呆了一会儿,问她,“小姐姐,你恋爱过吗?”

  “当然恋爱过,不然怎么结的婚?”

  “不不,不一定,”我说,“小姐姐,恋爱与结婚是两回事。”

  “震中,你在说什么啊?”小姐姐埋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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