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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她以英语说:“为什么这么多东方人?问我,还不如去问马可波罗。”

  我们十分佩服她的机智。

  母亲块头又大了许多,吃美味的面食会令人变成这个样子,戴着许多笨重的首饰,好显得人纤细一点,裙子只好穿一个式样了,帐篷一般。

  马佩霞并不比她小很多,但是人家保养得多好,修饰得多好。



  我并没有与母亲说话,不等宣读遗嘱,我们一行三人便离开米兰。

  马佩霞自那次旅程开始,对意大利发生兴趣,她说:“衣服式样真美,许多在我们那里都买不到。”

  傅于琛说:“要做的话,我支持你,迟一步就成为跟风,什么都要快。”

  我不说什么。

  马佩霞温和地取笑我,“现在承钰是小富女了。”

  傅于琛维持缄默。



  “你打算怎么样?”

  我毫不犹疑地说:“收拾一下,跟你们回家。”

  “你还没有毕业呢。”马佩霞惊异地说。

  我反问:“你呢,你又大学毕业没有。”穿得好吃得好的女人,有几个手持大学文凭。

  她语塞,“但是你还年轻——”

  “我一生一世未曾年轻过,我从来没有做过小孩子。”

  “回家干什么?”马佩霞又问。

  “我自由了。不用再被送到那里去,或是这里去,不用与指定的人在一起生活。”

  “真是个孩子,说这些赌气话。”

  “还有,我可以忘记那该死的红色丝绒秋千架子!”

  “承钰,我不知你在说什么哩。”

  傅于琛一直不出声,这些话其实都是说给他听的,相信信息已安全抵达。

  “你已经满十八岁,承钰。”

  “随她去,”傅于琛忽然开口,“任由她自暴自弃。”

  他没有等我,要与马佩霞两人飞回去。

  没料到马小姐说:“你先走,我还想在这边逛一逛,许久没有这样轻松。”

  这下子轮到我假装没听见。

  傅于琛动了气,也下不了台,第二天就独自动身回去。

  马佩霞不动声色。我很佩服她,将来我也会做得到,我要学她的沉着。

  约翰前来告别。

  “我知道你要走。”

  我拍拍他的手背,“你会成功的,曾约翰这三个字会街知巷闻,你会得到你认为重要的一切。”

  约翰啼笑皆非地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算了,约翰,我们彼此太了解,我知你所需,你也知我的人生目标,何用多说。”

  他低下头。

  “你还有两年毕业,再隔两年拿个管理科硕士,咱们在家见面。”

  “周承钰,我永远不会忘记你。”

  “彼此彼此。”

  “我们会不会有一天在一起?”

  “谁知道。”我忙着收拾。

  “你不关心吧。”

  “不,我不在乎,再见,约翰。”真不想给他任何虚假的盼望。

  他伤透心,反而平静下来。

  “有一个人,天天在门口等你,你离开那么久,他等足那么多天。”

  童马可。

  几乎把他忘怀。

  “等等就累了,也就转头等别人去了,放心,他不会呆在门口一辈子。”

  约翰摇头,“你不关心任何人是不是。”

  “说对了,有奖,我确是那样的人。”

  我把带来的收藏品小心翼翼地放入随身箱子中。

  “你只关心傅先生是不是?”

  “约翰,记住将来我们还要见面,你会到傅氏大厦办公。”

  他叹息,替我把箱子拿出去。

  马佩霞坐在会客室抽烟。

  马佩霞在听一张旧唱片,七十八转,厚叠叠,笨重的黑色电木唱片,一边唱一边沙沙作响,女歌手的声音也低沉,她唱:红着脸,跳着心,你的灵魂早已经,在飘过来,又飘过去,在飘飘呀飘个不停。

  我说:“那属于我母亲。”

  其实在那时,同学们已开始听大卫宝儿,只有我这里,像个杂架摊,古董店,什么都有。

  “怎么会保存到今天。”

  我说:“用来吸引中年男人。”

  马佩霞笑了。她一点也不生气,也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发誓要学她,她是我的偶像。

  当下我问:“你为什么留下来?”

  “帮你收拾这个摊子。”

  “不怕傅于琛生气?”

  “你还不知他的意思?我也不过是看他心意,替他办事而已。”她微微笑。

  “他想你留下来陪我?”我十分意外。

  马佩霞没回答,按熄了烟。

  为什么她看见的事我没看见?别告诉我她与傅于琛更熟,或是二十年后,我也可以看得这么透彻。

  “我不需要人帮。”

  “我知道,他不知道。”马佩霞说。

  “他应该知道。”马佩霞,你别自以为是傅于琛专家好不好。

  马佩霞不再回答,“我们走吧。”

  约翰进来说:“车子在门口等。”

  马小姐说:“谢谢你,约翰。”

  约翰又说:“对了,那个人也在门口等。”

  马小姐笑,“才一个?我以为承钰一声要走,门口起码站着一队兵,齐奏哀歌。”

  约翰一点表情也没有。

  打开门,看见马可站在那儿,他一个箭步上来,“承钰,”随即看到马小姐及我们的行李。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

  “回家。”

  “几时再来?”

  我有点不耐烦,“不知道,也许永不回来。”

  马可很震惊,“我以为……我们不是要结婚吗?”

  我笑吟吟,“三分钟,你有过你的机会,没抓紧。”

  “承钰,太笑话了,当时你不是认真的。”

  “我发誓我认真,要怪只好怪你自己。”

  我上车,他的手搭着车框,“承钰,我会来找你。”

  “是吗,你往哪儿找?”

  约翰也跟着上车,吩咐司机开车,只剩下童马可一个人站在路边。

  我没有回头去看他。

  隔一会儿,马佩霞说:“他会追上来的。”

  我笑说:“我同你赌一块钱。”

  “好,一言为定。”

  马佩霞又问:“他曾向你求婚?”

  “真不幸,是我向他求婚。”

  “什么?”

  “他没有答允,只好作数。”

  马佩霞笑起来,“有这种事!”

  约翰在飞机场与我们道别,我紧紧握他的手,叫他用功读书。

  约翰说:“我仍然是感激的,没有你,我得不到上学的机会,承钰,你间接成全了我。”

  他的双目润湿,约翰自有苦哀,我搂着他肩膀,“回来我们再吃饭庆祝。”

  马佩霞向我递一个眼色,我只得放开约翰。

  感觉上好过得多,这一次与马小姐一起,乃是给她面子,不是给她押着走。

  在飞机上被困舱中,我们谈了很多。

  我有一种感觉,如果一男一女在长途飞机中相遇,一起吃一起睡,小小空间,无限沉闷,待下飞机的时候,已经可以结婚。

  婚姻根本就是这么一回事。

  马小姐说放弃功课是最可惜的。“但,如果时间必须用来做更重要的事,又另作别论。”

  她是一位很开通很明白的女士。

  “其实,你与傅于琛并不熟稔。”马佩霞说。

  “怎么会,我七岁就认识他。”我说。

  “你眼里的傅于琛,不过是你想象中的傅于琛。承钰,有很多时候,想象中的事与人比真实情况要美丽得多。”

  “傅于琛有什么不好?”

  “不忙护着他,这次回去,你们自然会有更深切的了解。”马小姐说,“这两年,他仍住在你们以前的房子里。”

  “你们俩没有同居?”

  马小姐面孔忽然飞红,“啐,谁与他同居。”

  我纳罕,仔细打量她的眉眼,可真是一点作伪也没有的呢。

  “他只得你一个女朋友是不是。”

  “怎么来问我,我怎么知道,应当问他去。”

  “别担心,我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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