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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生笑。

  烈风凝视她,“烈火这人,什么都没有,就是运气好。”

  荷生问:“这是对我褒奖吗?我打算照单全收。”

  “你受之无愧。”



  荷生轻轻说:“或许你可以尝试解一解父母之间的死结。”

  “名为死结,如何能解。”

  说得极是,荷生觉得烈风的聪明比烈火有过之而无不及。

  “或许你应该从头开始。”

  烈风喝一口酒,“那个时候,我还是儿童。”

  “对不起。”



  “没关系,你算得是半个自己人,凡事何用瞒你。”

  “那么,能不能把结怨的过程简单地说一说。”

  烈风抬起头,像是在整理故事的段落,良久开不了口,可能事情实在有点复杂,他不知从何说起,同时,烈风亦颇为诧异,他一直以为言诺或烈火,甚至是两人一起,早就把故事说给夏荷生听过,且无可避免地丑化了他们母子这一方。

  但是看荷生的神情,却明明未知首尾,烈风意外。

  过一刻他才开始:“烈战胜同家母婚后一直在周氏机构身居要职,野心勃勃,对我外公阳奉阴违,对家母不忠不实,在外早有新欢。”

  烈风直呼其父姓名,不予丝毫尊重。

  “烈战胜终于等到机会,十三年前,我外公出事,涉嫌一宗行骗案,被控拥有空壳公司,无足够抵押向银行贷款,与案有关的串谋朱某是银行副主席。一直是周氏的好友,猜一猜,努力顶证两人行骗的是谁?”

  荷生不忍听下去。

  “是烈战胜,”烈风说,“我的父亲。”

  荷生闭上眼睛。

  “老人在案子结束之前心脏病发逝世,再猜一猜,他把大部分财产送给谁?”

  荷生低下头。

  “又是烈战胜,家母真诚觉得老人立这样的遗嘱只有两个可能,一,他遭受恐吓,二,他神经错乱,于是聘律师起诉,但她没有赢得官司。”

  荷生忽然觉得疲倦及口渴。

  “接着烈战胜与家母分居,随后单方申请离婚,他又如愿以偿,从此之后,他不正眼看我,我失去长子应有名分地位,烈火取代了我的位置,假使你是我,你会怎么想?”

  荷生叹口气,低声说:“我恨他。”

  “对,我恨他。”

  之后,烈风不再说话,他自斟自饮,荷生冷眼旁观,却不觉得他比稍早时更醉。

  烈风的故事令荷生不胜负荷。

  她站起来告辞。

  烈风让司机送她回去。

  在门口,荷生作最后努力,“烈风,忘却往事,从头开始。”

  烈风站在晚风中,很温和地回答:“人一旦失去曾经拥有的矜贵身份,不容易放开怀抱,也不会甘心愿意那么做。”

  荷生无言离去。

  没想到会与烈风成为朋友,烈火要是知道,反应一定激烈。

  荷生返到家中,见母亲外出,屋内静悄悄,并无倾诉对象,便卸妆洗脸,做了冷饮,喝个饱,正欲胡混,忽尔听得有人叫她。

  “夏荷生,夏荷生。”

  她抬头问:“什么事?”

  两个黑衣妇人不知几时已经不请自来,一人一边,拉扯荷生,“快,快,周老爷快要归天,你还不随我们来。”

  荷生才要辩说不认得周氏,已经被她们拘着越走越远,荷生嚷:“慢着,我要同母亲说一声。”

  妇人们笑说:“夏太,早就知道了,你以为她是胡涂人?”

  荷生只得跟着她们走,脚步如飞,如腾云驾雾。

  一下子来到琪园,游上二楼,妇人对牢一扇门说:“还不进去。”用力一推,便把荷生推进门去。

  荷生只觉身体毫无困难地穿过大门,来到房内,还在讶异,只见房内黑压压的站满人,房中央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位老人,正在呻吟。

  荷生下意识地知道,这人便是周老爷:周琪女士的父亲,烈战胜的岳父,亦即是烈风的外公。

  荷生看到周琪跪在床头握紧父亲的手,像是在恳求宽恕,奇怪,她看上去好年轻,烈风呢,荷生的目光搜索烈风,呵,他循例站在母亲身后,怎么,还是个少年哪,荷生惊讶,灵光一闪,才明白她回到多年之前去了。

  荷生想叫出来,但看见老人吃力地挥手,“去,走。”他要逐开周琪。

  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人接着示意烈战胜过去。

  荷生看到周琪恨恨地退开。

  老人当着医生、看护、律师的面说:“我已立遗嘱……”说到这里,脸色已变。

  荷生害怕,退后两步。

  周琪站在角落,脸色阴沉,握紧拳头。

  荷生像是明白了什么,她问周琪,“是你,是你辜负了周老爷?”

  周琪却没有听见,拉开房门就走,荷生不由自主地跟出去,走廊又黑又长,走来走去看不见亮光,走来走去见不到尽头。

  荷生惊怖已极,大声叫喊,一跃而起。

  哪里是琪园,她躺在家中沙发上魇着了。

  窗外渐渐下着秋雨,十分富有情调,荷生见露台外晾着衣服淋湿未收,连忙去把衣架子抬进室内,一忙,把梦境忘掉一大半。

  烈家的人可不让她喘息,电话急随而至。

  烈火对荷生说:“小云的情况已受到控制。”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荷生松口气。

  烈火说:“我俩许久没有私人时间。”

  “我要写功课。”

  “本想教你做坏学生。”

  “还用你教,我可以做你师傅。”

  “万幸我比你早毕业。”

  “对,别影响到言诺。”

  烈火沉默一会儿,“关心他是应该的。”

  “你多心?”

  “你想。”

  荷生那篇功课一直没有写好。

  第二天她随烈火出海,快艇飞驰,阳光与浪花随风打在她脸上,黄昏回来,面孔晒得金光四射。

  回到岸上,荷生都觉得身子左右隐隐摆动,如置身海浪,微微似有晕眩感觉,也是一种享受。

  她累得走不动,烈火把她背上四楼。

  在门口碰见夏太太,烈火急急放下荷生,打个招呼,飞奔而去。

  荷生知道她与烈火之间已经容不下其他事,包括母亲与那警戒的眼光。

  荷生想搬出去住,又怕伤害母亲,奇怪,此时此刻,最重要是与烈火在一起,荷生心中几乎没有别的念头。

  荷生不相信她会变成这样,把所有的精力兴趣都集中在烈火身上。

  多么危险。

  最后交上去的那篇功课,是花三百块费用请同学捉刀做的。

  书友中有一早具经济头脑的人才,很坦白地说:“荷生,我写的全是行货。”

  “不要紧,”荷生微笑,“趁真正救世的天才尚未出生之前,多赚一点稿费。”

  他很愉快地说:“真的,没有人好过我即可,我何用好过自己。”

  荷生并不担心此君,荷生担心她自己,学期开始以来,尚未打开过书本,有不少课文需要死背,如何考试?

  烈云出院那日,荷生没有随烈火去接,荷生怕她的出现会令烈云想起该宗不愉快的事,她洞悉太多秘密,她怕烈云不自在,烈云需要静养。

  过两天荷生在琪园大门口碰到烈云。

  “好吗?”荷生笑着招呼。

  烈云转过头来,神情仍然有点恍惚,见是荷生,放下心来,便问:“等二哥?”

  荷生正坐在烈火的车子里。

  “你呢?”

  “我出来吸口新鲜空气。”

  荷生下车与她并排散步。

  是烈云先提起,“你见过周琪女士,也见过我母亲,觉得怎么样?”

  荷生非常诧异,只有一个人能把这次约会的详情告诉她,荷生冲口而出:“你还在见他?”

  烈云牵牵嘴角,笑得苦苦的,“我只关心他一个人。”荷生失措,“烈云,这是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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