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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没有见到二小姐?”香宝珊追问。

  连嫂佯装莫名其妙,“二小姐在这里吗?”一边说一边走开。

  两姐妹年纪这么小就如此难相处,谁家的男孩不幸,才同她们攀交情。

  连嫂做梦也没想到那会是她的儿子连环。



  香紫珊跑到工人宿舍爬上橡树探望连环的房间。

  她摘下椽子扔进房中。

  连环见是她,忍不住问:“你又来干什么?”

  “我来看我在世上唯一的朋友。”

  阿紫语气真挚,连环默默不语。

  “你没有挨骂吗?”



  “我才不怕。”

  连环伸出手臂挡扔进来的橡子,“喂,不要折磨大树,它比我们早出生,在地球上更有地位。”

  “徐可立说这棵白橡树起码有六十岁。”

  又是徐可立。

  却不承认徐可立是她的好友。

  “它能长到三十公尺那么高。”

  连环微微笑,“也是徐可立告诉你的吗?”

  阿紫不回答,“你们一家没有搬来之前,我已经常常到树上玩耍。”

  连环顿生怜悯之意,阿紫一直是个寂寞的小孩。

  “在最高的树丫上,往大屋看,什么都一清二楚,你试过吗?”

  连环的心一动,像是猜到了什么,又不能决定。

  “出来,连环,我们一起爬上去。”

  “别疯,树顶有六七层楼高,太危险。”

  “呵哈,你不敢。”用起激将法。

  “是,我是不敢。”连环既好气又好笑。

  这女孩,刚被学校撵出来,却若无其事。

  “来。”阿紫伸出手。

  连环到底年轻,按捺不住,灵活地随阿紫爬上树梢,两人身手敏捷,互相扶持,很快到了树顶。

  阿紫说得对,居高临下,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连嫂在后门正在吩咐司机办事,厨子挽着作料回来……。

  连环忽然想起,阿紫看到的,一定比他还多。

  此时她正无忧无虑采摘树叶插到头发上,连环帮她把叶于排放在头顶似扇子般散开,活似一项冠冕。

  阿紫活泼地笑,躲在树梢,好似传说中的精灵山魅。

  连环赞道:“多么好看。”

  阿紫盼望地问:“比姐姐更漂亮吗?”

  连环从来不觉得香宝珊有什么优点,他的眼神给阿紫一个肯定的答案。

  阿紫随即说:“看。”

  徐可立与香宝珊双双目前门出来登上红色的跑车,滑下大路。

  他俩状至亲热,看得到徐可立只用一只有手把住驾驶盘,另一只手,与香宝珊相握。

  阿紫收敛欢容,转头问连环:“他们会结婚吗?”

  连环看得出来,徐可立与香宝珊的婚事早已受到家长默许。

  “徐可立会是一个好姐夫。”

  阿紫听到随即把叶冠扯下,撇下树去,身子接着滑下树干,一下子去得踪影全无。

  连环情绪也忽然滑落,盘坐树上不出声,默默看着阿紫奔回大宅。

  阿紫被禁足一星期。

  徐可立忙着替她找新学校做新校服。

  新学期开始,林湘芹对连环说:“大学的功课好像更清闲。”

  连环像是没听到,过一会儿他问:“喜欢一个人,比那个人喜欢你多,是否一种痛苦?”

  湘芹的心“咚”一跳,她小心翼翼地打探:“谁,谁喜欢谁多一点?”

  连环不语。

  湘芹并不笨,忽然知道这两个人当中没有她,于是强笑问:“你在说谁?”

  连环回过神来,“我只不过有点感喟。”

  湘芹问:“是我们的朋友?”

  连环不肯再说。

  湘芹觉得这些年来,她似在叩一道永远不会打开的门,本来她顶有耐心,打算守在门外,直到连环心扉打开,可是今日她才发觉早已有人穿门过户,登堂入室,如人无人之境,湘芹如有顿悟。

  何必去理那个人是谁,是谁不一样,何必查根问底,自寻烦恼。

  湘芹在该刹那如释重负,脸色样和起来。

  她微笑道:“别胡思乱想,我们是学生身份,有什么资格去研究谁爱谁更多。”

  连环骤然涨红面孔,向湘芹投去感激的一眼。

  傍晚,连嫂替儿子打扫房间。

  她纳闷地说:“这么多橡子从何而来,不小心踩到怕会摔跤。”

  连环放下书本:“不要扫不要扫,随它去。”

  连嫂懊恼地说:“你比你父亲还要怪。”

  到了那一个冬季,橡子落满草地,医生进出香宅的次数更加频密。

  傍晚老连边喝啤酒边说:“东家应该早进医院。”语气十分惋惜。

  连嫂说:“他与你同年,我看你好像还打算活多五十年的样子。”

  “挺穷的时候一直以为财富可以解决一切困苦,可是你看香氏,大宅背山面海,他从来不看风景,花圃整理得那么出色,一贯视若无睹,成日成夜就关在书房内,他到底在密室内做些什么?没有人知道。”

  “香先生自我判监,是个永久徒刑。”

  老连叹口气,“说得好。”

  那一个晚上,连环睡到半夜,被轻轻哭泣声惊醒,伸手想开灯,触及轻轻柔肌。

  他在黑暗中坐起来。

  连环当然知道这是谁。

  阿紫伏在床角饮泣,“我父亲快要去世了。”

  连环安抚她:“他会痊愈。”

  “你已多月没有看见他,他不会好。”

  “喂喂喂,”连环轻抚她长发,“别诅咒他。”

  两个少年的声音都低得无可再低,似自言自语。

  阿紫把头埋在连环胸前。

  连环取笑她:“我还以为你一点也不爱父亲。”

  阿紫毫无犹疑地答:“我恨他。”

  但是对他们父女来说,爱与恨的界限并不分明,浑饨一片。

  第二天一早,连环听得母亲抱怨,“老连,把电话号码改一改行不行,最近从早到晚都有人拔无头神秘电话来烦扰。”

  “会不会是女孩子找连环?”

  “只得一位林湘芹罢了,”连嫂的精神来了,“这个女孩子没话讲,大方稳重,又自小看到大,简直没有一丝缺点。”

  老连认同,“确是个端庄可爱的少女。”

  “可是连环懒洋洋似不懂抓住机会。”

  “这些事是注定的,你不用着急。”

  连环等在电话旁边,一响,马上接过。

  他不顾对方是否愿意说话,便轻轻说:“医生会尽力控制病情。”

  那边过一会儿放下听筒。

  连嫂问:“谁?”

  连环答:“同学提我带笔记。”

  又是除夕,连嫂忙着为两个家庭准备过年,工夫做到十足,却搞不起气氛。

  没有人想过年,也没有觉得过年有什么重要。

  满桌菜肴摆出来,只略拔动两下,一听见门铃,立刻跳起来去开门给医生或律师。

  香紫珊向徐可立央求:“让我陪陪父亲。”

  徐可立犹疑,“他不想见你。”

  香紫珊推开徐可立,却被香宝珊拉住,“不准你去刺激他。”

  “他也是我的父亲。”

  香紫珊推开房门进去,徐可立与香宝珊尾随,阿紫走近。

  香权赐缓缓转过头来,浑浊的双目良久才对准焦点,轻轻说:“你来了。”语气无限盼望。

  徐可立马上知道他认错了人,阿紫却以为父亲牵记她,前去握住他的手。

  香权赐看着她良久,忽然醒觉,拂开阿紫的手,“是你,走开。”

  “父亲——”

  “走开,”香权赐喘着气,瘦瘪的脸上泛起厌恶的神色来。

  香宝珊连忙拉开阿紫。

  只听得香权赐的声音说:“你不是我的孩子。”

  房间里三个年轻人同时呆住,面面相觑。

  这时区律师与医生一起赶到,示意孩子们出去。

  阿紫脸色苍白,把徐可立带至一角,“父亲为什么说我不是他的孩子?”

  徐可立见她一额汗,十分不忍,“你太顽劣,香先生气头上不上说过一次你不像香家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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