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试拨一O三三。
号码忽然又接上了那把女声:“一O三三有事暂时离开本市,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呢,女士?”
巫蓓云终于同那接线生说:“天气这样好,我想你代我找一名男伴,陪我散散步,谈谈天。”
那女生很愉快地答:“有什么特别要求吗?”
“有,要年轻一点,不过也要懂事,还有,希望他跳得一脚好舞,谈吐文雅、常识丰富。”
“没问题,请问你想得到何种样的邂逅?我们有多种剧本可供选择。”
“不经意式的,像在街角自然偶遇,无意中谈起来,广泛地讨论人生、希望、将来。”
“请你报上姓名与信用卡号码,查实无误,我们立刻会安排你俩见面。”
“劳驾。”
“多谢光顾。”
巫蓓云已有充分心理准备。
在以后的数天内,每有异性经过她身边,她总会额外留神:是他吗,是他吗,他会不会走过来藉故攀谈?没有,一个没有,再一个也没有。
再一个也没有。
在街角,有人截住她问路,这个一定是了,停睛一看,不对,不但老,而且长得不好看,不,不是他,那么,是谁呢,几时出现呢?
等得越久,越是好奇,心中也益发盼望。
真的感情游戏规律,不也是一样吗?
会不会是介绍所把她的要求积压下来,丢在脑后了。
一日下班,胡乃萱同她说:“蓓云,我受了腌攒气,想去喝两杯解解闷,你若够朋友,便陪我一趟。”
蓓云劝道:“这等小事,不必拿出令箭来。”
她陪她上酒馆。
酒过数巡,老胡舌头大了起来,“够朋友的话,蓓云,再替我去买半公升黑啤酒。”
“你喝得差不多了。”
“够朋友的话——”
蓓云连忙跳起来,“好,好,别再说下去了,我马上替你去办。”
她自酒保处买了两杯黑啤酒,付了钱,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发觉胡乃萱整张脸伏在桌子上。
“老胡,老胡。”她推她。
哪里就这么快醉了,一定是乘酒意伏在臂弯里偷偷哭泣。
蓓云善解人意,不去理她,静静坐她对面。
只听得有人问:“需要帮忙吗?”
蓓云抬头一看,是位好心的年轻异性,正指向老胡。
蓓云老实说:“呆会儿也许要。”
他朝她笑笑:“随时吩咐我。”又转过头去与朋友说笑。
蓓云又等了一会儿,推一推胡乃萱,“老胡,我们换个地方,这里太挤了。”
这才发觉老胡已经睡着,轻轻扯着鼻鼾。
蓓云拉她,“来,老胡,我送你回去睡,比较舒服。”
不知怎地,人一醉,起码重十倍,扶过醉友的人统统知道其中艰难,蓓云拉之不动,刚才那位男士见义勇为,过来帮蓓云去扶胡乃萱另一半身体,嗨嗬一声,把她自座位扯起来,手臂架在他们两个身上,脚不沾地,出门而去。
蓓云赞道:“阁下手段好不精练纯熟。”
那位男士朝巫蓓云笑,“我已做惯做熟。”
蓓云骇笑,那么多酒徒,那么多不如意的人?
“一不做二不休,我送你们回去好了。”
“不用了,到了门口,自有司阍帮忙。”
“你肯定?”
“没问题。”
他替她开车门,“改天见。”
蓓云对他有好感,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再见。”
过了几天,她特意在差不多时间到同一酒馆去找他。那附近有几爿律师行,一些年轻的见习律师几乎一日三餐都孵在酒馆里解决。
蓓云猜想他是他们其中之一。
第一次去找,没看见他。
蓓云不气馁,过两日再去,她非得当面谢他不可。
这次她看到他了。
他仍然与大堆人在一起,穿套半新旧灯芯绒西装,眼光十分尖锐,一下子就看到了巫蓓云,伸手招呼,接着站起来接近她。
“你那朋友结果如何?”他笑着问。
“第二天几乎把头摘下来免它再痛。”
“这是很贴切的形容,我自己也试过一两次。”他又笑。
“那晚多谢你帮忙。”
“今晚要不要我再帮忙?”
蓓云侧头想一想,“也好,我们两个一起请你喝一杯。”
老胡却临时有事,而且,“你一个人去方便行事。”
“行什么事?”
“蓓云,我们都小觑了你,你是我们之间最最有办法的一个呢。”
蓓云讪笑,有办法?
不过,被人家当有办法,总比被人家看死没有办法的好。
她单独赴约。
那小伙子简单风趣地介绍他自己,随即建议到一家小小意大利馆子吃饭。
叫菜的时候,他打趣说:“大学时期要陷害哪个女生就一连三晚请她吃意大利菜增肥。”
可是他替蓓云叫了清蚬汤、蒸蟹粉,吃十碟子也不胖。
蓓云轻松了一个晚上,由他送她回家,在门外道别。
时间还不太晚,爱玛正在等她。
“主人,如果你不太累的话,我想同你讨论帐目。”
爱玛最近荣升巫蓓云的管家。
蓓云笑答:“我一点都不累,什么帐目?”
“信用卡上添增一项非常奇怪的支出,请来看。”
蓓云与爱玛在电脑荧幕前坐下。
“主人,是这一项,如果电脑谬误,宜明日一早即去更正。”
蓓云一看,马上怔住,宇宙公共关系公司,费用:一万二千九百七十元。
这是什么帐目,怎么会算到她头上来?
她要求电脑给她看帐单全貌。
过一刻,整张单子的细节呈现在荧幕上。
蓓云真正发呆,她读到的是:四月十二日,伴游一名,时计二千四百元,共三小时三十分钟,合计八千四百元,鹰狮酒吧费用,一千零七十元,租车费用,一千五百元……
数目详尽,所有帐单付有附注,可随时查阅。
巫蓓云顿时明白了。
那人原来是介绍所推荐的伴游。
他出现得实在太自然,若不是帐单及时而至,巫蓓云会一直以为他与她是真正的朋友。
今日的晚餐又花费多少?
正当她发愕,爱玛在一旁说:“这是怎么一回事,谁租了车,谁按时收取这么贵的费用?”
巫蓓云按熄电脑,“数目没有错。”
“什么?”
“时间不早了,我想休息了。”
蓓云回到小小卧室,立刻拨一0三三,仍由那个接线生来招呼。
“是巫女士吗?”
“请问一0三三回来没有?”
那接线生答:“还没有,他将暂时离开本市,短时间不会回来,有一位客人邀请他乘伊利莎白号邀游四海,为期约一年。”
呵,真是阔客。
“巫女士,你对我们的安排满意吗?”
蓓云冲口而出,“我不喜欢。”
顾客至上,那接线生充满歉意,“或许巫女士愿意先看过我们由名家所撰的剧本,然后依剧情发展来做?”
蓓云没想到他们的手法这样先进,不由得叹息说:“太虚假了。”
“可是,巫女士,如果不依赖我们,你可能穷其一生也找不到适合的朋友。”
“那人们是怎么结的婚?”蓓云冲口而出。
接线生笑了,“结婚怎么同,结婚对象要多少有多少,知情趣的异性朋友,才稀罕得紧。”
蓓云有顿悟,“请问你是人是电脑?”
“我是电脑,巫女士好聪明。”
蓓云沉默半晌,“请替我取消户口。”
“巫女士,你愿意再试试另一位伴游吗?”
“不用了。”
“是费用太贵吗?”对方很体贴。
“不是。”物有所值,甚至超值,不能算贵。
太像是真的了,最终发觉原来是假的,令当事人非常失望。
“巫女士,希望你将来有需要时再与我们联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