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什么?”
“可是我得到的指示是必需向你报告这件事。”
巫蓓云明白了,有人故意要她难堪,这人是谁,呼之欲出。
她告诉电脑:“你受人利用了。”她向它解释这深奥的名词。
电脑需要一段时间才把整个过程消化,它问:“如何可以避免受人利用?”
蓓云见它虚心好学,便既往不咎,同它说老实话:“无可避免,能做到互相利用,已上上大吉。”
“真惨。”
“有人要你做烂头蟀,你最好想想清楚,否则格调愈低,坏了名誉,往后来就难以翻身,谁还敢用你这副电脑,你大可提前退休。”
“是,巫小姐,多谢指教。”
“我想知道今天新闻。”
“是,巫小姐,我马上把世界与本市头条向你报告。”
胡乃萱没有放过巫蓓云。
巫蓓云当然也不是可爱的小白兔,她懂得保护自己。
她采取十分消极的方法,从此不见胡乃萱,使她完完全全失去巫蓓云的一手消息,之后,胡乃萱在人前可信度越来越低,再也无人理睬。
那一日,蓓云比平日稍早一点下班。
回到家,爱玛替她开门,神色有点异样,爱玛其实并无五官,只有一排接纽,可是同它相处久了,它稍有紧张不安,即时发觉。
蓓云警觉,抬起头,发觉周至佳房间有人影一闪。
她眼尖,马上发觉,扬声道:“至善,这是我家,你避无可避,不用躲藏了,出来吧。”
至善这才闪闪缩缩的出来。
蓓云没好气,“我还以为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谅解。”
至善满不好意思在蓓云跟前坐下。
爱玛巴不晓得躲到哪里去
蓓云细细打量周至善,终于找到端倪,“你家有事?”
周至善也不再瞒她,“我找至佳借贷。”
蓓云奇问:“为什么不同我说,他现在不理这些,人也欠精神,你不该烦他。”蓓云只差没说周至佳手头不便。
“我怕你不肯。”
蓓云劝道:“你不妨把数目讲出来,我们商量商量。”
至善取过纸笔,写出数字,给蓓云看,蓓云一瞧,是六个位数字,当时物价相当廉宜,国民福利也好,极少有家庭储备大笔节蓄,蓓云故此发呆:“你要这笔巨款做甚?”
“尹建章想做生意。”
文艺工作者想发财?上帝最公平不过,给一个人艺术细胞,必不再让他有赚钱头脑。
“尹建章从前可没有兴趣做生意。”
“他想推广尹氏作品。”
“至善,作品如受大众欢迎,大众一定可以将之推广,否则不论硬销软销,也是徒劳无功。”
周至善看一看蓓云,“尹建章对自己有信心。”
蓓云笑了,“我对自己何尝没有信心,关键不在这里,关键在公众怎么看我。”
这样一句话,周至善就翻了脸,她不悦,“蓓云,借不借由你,不用教训多多。”
“我没说不借。”
至善拂袖而起,“你也没说借。”
真的,她说得对,钱没到手,先听一大顿废话,得不偿失,再笨的人也会生气。
这是一笔巨款,蓓云未必打算拿出来,不该先占了口舌便宜,蓓云惭愧。
于是立刻说:“我同至佳商量后与你联络。”
至善脸色稍霁,“我等你消息。”
她一定,巫蓓云立刻扬声,“爱玛,出来。”
爱玛不得不出来,它行动受巫蓓云的声线控制。
蓓云正眼不看它,“你居然敢欺骗主人!”
“我不敢。”
“周至善来过几次?”
它垂下头,“三次。”
“还说不是欺骗,你为何不从实报上来?”
爱玛辩白:“只是隐瞒,不算欺骗。”
“嘿!巧言令色,”蓓云恼怒,“这是我的家,不应对我有一事隐瞒。”
爱玛说:“是周先生要求我且别让你知道此事。”
蓓云沉默,呵,他与她终于经己异床异梦。
爱玛含怨曰:“一个仆人,两个主人,不同命令,何去何从?”
蓓云不得不说:“从今日起,你只得巫蓓云一个主人,我会调校你的零件,使你容易办事。”
爱玛并不见得特别高兴,“周先生会怎么想?”
蓓云叹息,“顾不得那么多了。”
爱玛又进一步问:“屋里所发生的事,是否不论大小,你一定都要知道?”
“不,”蓓云答,“我巴不得装聋扮哑,但是爱玛,就在我自己家里发生的事如果我不知道,外人会取笑我,我从此难做人,你明不明白,我自有不得已之处。”
爱玛默然,“这会伤周先生自尊心。”
“他早应该知道有这么一天。”
背后传来一把声音:“是,我早该晓得。”周至佳出来了。
蓓云知道这次冲突难免。
“至善那边的事我会打发,不劳你操心。”他冷冷说。
蓓云沉不住气,“没有那么大的头,切忌戴那么大顶帽子。”
“这是周家的事。”
“那么别到我家来谈周家的事。”
“别忘记这个家我也有份。”
“这话应该由我来提醒你。”
爱玛这时苦口婆心劝主人,“唇枪舌剑,出了口反悔就来不及了,何苦。”
谁知周至佳像是动了真气,转过身子便吆喝,“咄,什么东西,胆敢教训我。”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打开机械人的控制盒,抽出其中的太阳能蓄电池,大力扔到墙角。
爱玛顿时瘫痪。
这样对待机械人,杀伤力好比无故掴朋友一大巴掌。
蓓云说:“你太过分了。”
“你居然在一具机械人面前侮辱我!”
“你也太容易动气了,我劝你保重身体。”
她站起来拾电池,发觉周至佳用力至大,电池已经毁坏,蓓云连忙到储物室去寻找后备电池。
出来的时候,周至佳已经不在客厅里。
蓓云见他房门打开,知道他已外出散心。
她把电池装好,顺便调校爱玛的性能,使它只听令于一个主人。
爱玛苏醒过来,伤心地问:“周先生为什么那样对我?”
蓓云苦笑,“因为他不能拆卸我的电池,故迁怒于你。”
“我是站在他那边的呀。”
“我何尝不想帮他。”
“他是否有自卑感?”
“你说呢?”蓓云叹口气。
她挽起大衣公文袋。
爱玛问:“你又要上哪里去?这个家已不像一个家,从前,一到傍晚,你们一家三口必定欢聚一堂,气氛融洽,高高兴兴,快快活活享用我做的晚饭,可是你看,现在偌大公寓,往往只剩我一个人,还有什么味道?”爱玛长嗟短叹。
蓓云呆半晌,“皆因有人要调换身分做全职父亲。”
“为什么连小云都不再恋家?”
“因为这个家已经不像一个家,你说得对。”
“主人,你一定可以挽救这个家。”
蓓云苦笑,“我可不是大力士。”
“别放弃这个家,太可惜了。”
“我岂不比你更痛心。”
“留下来,主人,我陪你下棋。”
蓓云抛下大衣手袋,“算了,替我好好按摩肩膊吧,它们酸痛得像是要与我胴体分家。”
她索性躺下来。
那天晚上,周至佳父女都很晚才回来,可是究竟都给巫蓓云三分薄面,没敢吵醒她。
第二天,巫蓓云把她名下的政府债券卖了出去,又向公司预支六个月红利,筹到一笔款予,通知周至善:“老老实实,只有你要求的三分一,可是我只能做到这样,你若不嫌弃,下个星期随时可以存进你户口。”
至善倒是呆半晌,才说:“我自己来拿。”
“不必走一趟了,又不是巨款。”
“谢谢你,蓓云。”她似想说她错怪了巫蓓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