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可以做。」
一品发觉美女后颈有一个箭嘴形纹身图案。
「是真的纹身?」
「是。」
「哎呀,要除却十分困难,为甚么不用黏贴图案?」
「不够刺激。」
此刻,如云秀发,雪白肌肤,加一个青紫色纹身,确有震荡感。
「医生,胸前这颗痣也请一并除去。」
解开衣裳一看,一品唔地一声。
是一颗凸出边缘不规则黑痣。
一品说:「这颗痣需看皮肤医生,我写专科医生名字给你,马上替你预约,你立刻去。」
「是甚么?」
「我不知道,为安全计,还是先化验为上。」
姚以莉不出声,十多岁的她一向成熟,思绪心理一如中年人。
「脸上雀斑已经消除。」
「谢谢医生。」她取出香烟。
「以莉,香烟该戒掉了。」
姚以莉笑笑,「要戒的何止是烟酒。」
「毒品尤其不能沾染,一时刺激,终身受害。」
「杨医生苦口婆心。」
「真似老人家,可是?」
「不,我爱听,今日已没人同我说真心话,身边亲友只会讨好我,连亲母亲妹在内,因想自我身上讨便宜,哪敢逆我意。」
「最不好听是真话。」
「杨医生也怕真话?」
一品学母亲的口气:「女婿呢,外孙呢。」
两个妙龄女子都笑了。
姚以莉说:「如果环境允许,我也希望多读几年书。」
「相信我,你现在已经够好。」看护进来说:「皮肤专科邹医生已在恭候。」
姚以莉点头。
一品说:「我会与邹医生联络,如属良性,我动手替你割除。」
「如果非良性呢?」
「届时再说吧。」
「糟糕,这下子可要失眠了。」
语气十分镇定,真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
看护待她走后,才忽然想起,「姚小姐送来蛋糕。」
「你拿去请人吧。」
「上天会妒忌红颜吗?」
这种问题如何回答。
雷授打电话来,开门见山:「一品你已见过师弟妹,捐多少给无国界医生会?」
一品笑答:「十万。」
「好,够爽快。」
「师傅现在眼中都没有我,净叫我出钱出力。」
雷授呵呵笑,「贝洛已回领养家庭,你可要去探访?」
「我马上去。」
领养她的是一对姓金的美籍夫妇,居住环境良好,对她十分关怀。
金先生说:「小孩自难民营救出,无名无姓,也无身分证明文件,当时身受重伤,奄奄一息。」
一品说:「那么,一切从头开始好了。」
「她不愿开口说话。」
「反正会去英语国家,重新学习。」
「不幸中大幸,她与我俩算是十分投缘,午夜哭泣,我一去抱她,立刻住声。」
「一定是做噩梦了。」
「贝洛,来,过来。」
小孩似认得医生,离远站定。
一品取出一块硬币,玩一手简单魔术,把硬币变走,又变回来,小孩看得高兴。
「杨医生真难得。」
一品微笑。
「一早已有男朋友了吧。」
一品忽然感慨,「无人认领。」
金太太意外,「甚么,天无眼,我来帮你介绍。」
「不不,」一品说:「我怕误人青春,我都没空约会。」
「胡说,今日谁还要求女友如贴身膏药,我手上自有好男子。」
一品骇笑。
「杨医生勿误会我是三姑六婆,我并非时时如此热心。」
「我明白我明白。」
「明日下午请来喝茶。」
「我─」
金太太诚恳地说:「别推辞。」
「好,好。」一品同贝洛说了一会子话。
她指着金先生:「爸爸。」又看着金太太说:「妈妈。」
小孩忽然明白了,这两个对她无微不至爱护怜惜的是甚么人,她转过身子,清晰地说:「爸爸,妈妈。」
金太太先是愕然,继而轻轻把孩子拥在怀中,泪盈于睫,「妈妈爱你。」
金先生只是说:「杨医生,记得明天下午三时正。」
这种约会,比鸡肋还乏味。
一品关心美女的是化验报告。
她问邹医生:「怎么样?」
「真人比照片更漂亮。」
「喂,师兄,报告如何?」
「良性,你随时帮她切除吧。」
一品松口气,「通知她没有?」
「一姐,这事当然系你来做。」
一品立刻亲自拨电话到姚家:「杨医生要与姚小姐谈化验报告。」
姚以莉的保母急地说:「谢天谢地是杨医生,我如热锅上蚂蚁,你请快来。」
「甚么事?」
「以莉喝醉酒,痛苦呕吐。」
「我立刻来。」
「对,医生,报告如何?」
「无恙,不过如不戒酒,后果照样堪虞。」
一品赶到姚家,才发觉保母定力过人。
姚以莉已经半昏迷,吐了一床,地上有碎玻璃,手指割伤,血渍斑斑。
一品为安全计,立刻说:「送院。」
「不,杨医生,本市记者专门只会做明星自杀新闻,被他们跟上,以莉前途尽毁。」
「真悲哀。」
「你说以莉?」
「不,我指记者生涯。」
一品马上替姚以莉诊视,的确只是醉酒,并无服药。
注射过后,她微微苏醒,保母替她更衣,搬她到清洁客房。
一品扶起她质问:「你意图轻生?」
她喃喃说:「如果身体坏了,我一无所有。」
「你没事,别自己先吓死自己。」
「医生,年轻女孩不住出来竞争,有些只得十五六岁,甚么都肯,压力甚大。」
「你仍是女皇。」
她苦笑,又闭上眼睛。
保母焦急,「怎么样?」
「让她睡十个小时也是好事。」
保母放心了。
「叫佣人煮点白粥,把窗户打开。」
一品替女皇包扎割伤手指。
电话又响,保母忙着去应付。 一品到这个时候才有空打量姚以莉的香闺。
城内不知多少阔客想坐到这喝一杯咖啡。
可以用美轮美奂四字形容,一品从未见过那么多华丽的摆设置在同一间室内,家具灯饰全部是有名堂有来路,水晶玻璃、镜子、鲜花……布满每个角落。
但是女主人心事也一样多。
一品放下药物,告辞,忠心的保母送到门口。
有些东西,的确是金钱买不到的吧。
回到诊所,接到二晶的电话。
「姐,你可有空来看看我这一单病例?」
「好,反正有空。」
二晶捧着一只玳瑁猫。
「牠怎么了?」
「主人发觉牠茶饭不思,送来我处,一检查,发觉肚子里全是-」
「老鼠?」
「不,钱币。」
二晶取出一只盘子,里面盛着十多枚角子。
「立刻开刀取出,你说奇不奇。」
「原来猫也可以做财迷。」
「现在牠没事了。」
「叫我来,就是为这件事?」
「牠的主人在外边。」
「啊。」原来如此。
二晶笑,「帮帮眼。」
一品也笑,「你自己喜欢便可。」
「虽然这样说,可是我也希望得到第二意见。」
「你以为是看医生?」
「不,货比三家不吃亏。」
一品伸手去抚摸玳瑁猫,「这只猫岁数也不小了。」
这时助手匆匆进来,「杨医生,警方送来这只狗。」
连见多识广的一品见了都一震,狗的喉咙不知被甚么歹毒的人狠狠割了一刀,血肉模糊。
二晶立刻抢救,一品只得离去。
她听得有人忿慨地说:「世界怎么会变成这样!」
真的,说得好。
那天傍晚,一品应邀到一间酒馆去欢送一位旧同学。
她到的时候,有人正在说:「逸菱算是远嫁了,不知可会习惯赫尔辛基的生活。」
一品吃惊,「芬兰首都?该处冰天雪地。」
新娘只是笑。
一品随即点头,「好的男人难找。」
「逸菱,如不习惯,即刻回来,千万不要死撑。」
「逸菱,学人家的语言,起码三年。」
一品不出声,要她跑那么远,可以吗?
若果为着异性,牺牲得那样悲壮彻底,确需详加考虑,留下来,也一定可以遇到合适的人。
「生活沉闷,能有突破,值得追求。」
「祝逸菱幸福。」
「很近巴黎,可常去游玩。」这班老友心中都在想:三个月后,当可见到逸菱重新在银行区出现。
正在兴高采烈,一品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个熟人,他是王申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