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的大柏太太,此刻看上去,也与一般忧伤的母亲没有什么分别。
振川向她点点头离去。
回到家中,装修师傅还没有走,老区正在指挥如意。
玻璃已经装上去了,加添乳白色织锦窗帘,新的家具还未拆开,墙壁上已漆上新漆,十分光洁。
气象一新,但是,欢迎谁呢?
老区迎上来,“少爷,我已叫他们日夜赶工。”
“很好。”
“柏小姐的品味果真高超,换上浅色,客厅面积像是大了一倍。”
“是,她确是与众不同的女子。”
“几时过门?”
振川假装听不见,“灯饰呢,送来没有?”
老区说:“设计师还在找。”
振川退到书房。
看到老区替他抄下不少留言。
孙竟成找过他,叫他尽快回复。
这家伙,又有什么事。振川本来不想去理他,呀,但寂寞是人类的大敌,寂寞驱使人妥协,振川想一想,终于拨了电话过去。
孙竟成的声音兴高采烈。“振川,我们这里有盛会。”
也许他是对的,放弃一段会令他受折磨的感情,去过舒适幸福的生活。
为什么要吃苦呢?假如他认为如瑛给他的,别的女孩也可以做到。
“……振川,振川?”
“我在。”
“要不要过来?内人想结识你,还有,我们这里有几位非常出色的小姐。”
这句话才说完,电话那边传来一阵轻盈的嘻笑声。
振川并不是道学先生,他觉得清脆活泼的笑声似一只玉手,轻轻招他,心有点痒痒的,嘴角不禁透出一丝笑,老孙是个彻头彻尾的享乐主义者。
他在那一头滔滔地说下去:“我已结婚,自动弃权,眼看手勿动。但是,振川,你仍是金牌王老五,过来,见见我的女眷。”
振川心中恹恹,在如瑛那里碰足钉子,实在想散散心,于是说:“我立即来。”
老孙欢呼:“太好了。”
振川淋一个浴,在莲蓬头下自言自语:“柏如瑛啊柏如瑛,出生入死的事你才找我,吃饭跳舞却同他人。”
怀着一心的伤感,他去赴约。
这一份气质却使孙家的女客倾倒。
见惯脑满肠肥的大腹贾;过份精灵滑头的青年才俊;以及愤世偏激的艺术家;她们觉得振川温文、英俊,而且充满灵魂。
加上孙竟成笑着嚷:“小姐们,这是我所认识的最后一个独身小生。先到先得,切莫迟疑。”气氛更加刺激。
整个晚上,一班女孩子围住振川。
心酸之余,振川得到一点儿安慰,也喝了不少二十一年的皇家敬礼,感觉上,他似坐在鲜花堆中。
孙竟成一一为振川介绍过她们的名字,但是一时间很难记清楚。
老孙还给了提示:“桃乐妃的学历最好,她是执业大律师。玛嘉烈最漂亮,身材一流。伊利莎白大有来头,父亲是富翁。振川,你瞧,谁说这年头不是男人的黄金时代?”
“她们的年龄绝不超过二十八岁,刚刚成熟,却又没有创伤苦涩,全部是好对象。”
振川点点头。
孙竟成说的,全部是至理名言。
接着,他又拍着胸口:“我这里,绝对没有菲菲咪咪蒂蒂比比,你放心。”
他又说对了。
一整夜,振川都在想,如瑛不知道有没有想他。
老孙想振川帮忙,把女宾逐位送回家,振川说他已喝了太多的酒,不方便驾驶。
“下次吧。”他说。
老孙关心地问:“你记下了她们的电话号码?”振川拍拍口袋。
愉快的晚上。
只是,如瑛与王约瑟到底在干什么?
振川希望有一只水晶球。
一早,装修工人已经上门来敲敲钉钉。
振川捧着头上班去。
不住地问球球“有没有人找我?有没有人找我?”
球球很镇静地说:“你的正确意思是,柏小姐有无找你。”
“有没有?”
“没有。”
等到十一点半,女性私人电话来找,球球连忙接进去,振川抢过去接,膝盖撞在椅角,痛入心肺。
那边却说:“振川?我是伊利莎白吴。”
伊利莎白,伊利莎白,啊,振川想起来,父亲是富翁那一位。
“振川,今天中午有没有空,出来吃顿午餐好吗?我在阿美利坚会所订了台子。”
振川觉得吴小姐盛意拳拳,不便推却,便道:“几点?”
“十二点半。”
“届时见。”
伊利莎白畅快地笑,“一会儿见。”
振川顿觉自尊心恢复,自卑感减少,自怜症消失。漂亮小姐的约会,药疗作用庞大。
球球探头进来问:“那是柏小姐吗?”
振川哼一声:“柏小姐,谁是柏小姐?”
大哥召他进房去,啰嗦说了一大堆,振川完全心不在焉,听老板诉苦不用全神贯注吧?只需每隔五分钟唔唔连声,点三次头。
现在找双愿意驯服的耳朵也十分艰难,振川试过多次,原本想找人倾诉,弄到最后,对方先下手为强,振川反而成为别人吐苦水的对象。
听到十二点二十五分,振川开始蠕动身子,咳嗽,掏手帕,大哥只是看不到。
一点整,大哥的秘书进来提示他有约会,他才放过振川,取外套,一齐出门。
振川足足迟到三十五分钟。
想象中,伊利莎白吴不可能仍在等他。
但不,她一个人坐在近窗口的位置,静静喝矿泉水。
振川不由得对她添了三分好感。
第七章
“对不起,”他连声道歉,“小卒子身不由己。”
“没关系,球球通知我,你会迟一点儿。”
球球?这小妞,她胆敢窃听私人电话。
“真抱歉,给你的印象,恐怕打折扣了吧?”
伊利莎白温和地笑,“怎么会,走不开就是走不开。”
振川点了菜,“但是我可以迟些回去,你呢?”
“没问题。”她微笑。
振川在她身上尽量寻找优点:没有架子,涵养功夫好,举止优雅,还有,样子很清秀。
振川倒不是那么重视女方是否财主。
不过他还是问了:“伊利莎白,你何以为生?”
“我是儿科心理学家。”
振川肃然起敬。
这样优秀的女孩子还要纤尊降贵来迁就他那样普通的男人,生女儿仿佛没有太大的前途。
抑或条件越佳的女子越是委屈,平凡的碧玉反而容易寻得归宿?
振川无暇去沉思那么深奥的问题。
这一顿午餐,一直吃了两个小时。
最后伊利莎白依依不舍地叫了咖啡,一边问:“其他的女孩,没有同你联络?”
振川想说,他没有其他异性朋友,但随即想起如瑛,不禁长叹一声。
伊利莎白见他没有回音,便含蓄地说:“桃乐妃与玛嘉烈她们。”
“啊,没有。”
伊利莎白似乎相当满意,刚在此时,碟子上的咖啡杯忽然无故跳起来,倾侧,泻了一桌子,并且有一半泼在伊利莎白的裙子上。伊利莎白已算是个临危不乱的女子,也吓了一跳,本能地退后,椅子撞到后面的人客。
到此为止,振川还天真地以为这是宗意外,毕竟,谁未曾试过泼翻咖啡?
但接着连盛着奶油的小罐子也跳起来,溅得伊利莎白一脸都是。
伊利莎白受惊,站起来慌忙地用手去挡。
振川再笨也知道这是谁在搞鬼,立刻四处张望,在出口处,他看到人影一闪。
柏如瑛。
振川恨恨地蹬足,只得先照顾伊利莎白再说。
到底是大家闺秀,她用手帕印干净衣服,一边摇头一边说:“没事没事,莫非是地震?”
领班与侍役等人这才散开。
“对不起。”振川内疚向她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