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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怪,勤勤想,连王妈每一个姿势都清晰起来,她愿意见到她。

  然后勤勤知道,这是怯场的表现。她不愿意打这场仗,她想回到旧日安乐窝去,那里有与她厮混到天荒地老的人,有她熟悉的气味。

  但整件事逼了上来,她若放弃这出人头地的机会,实在太过折堕。

  非提气往上爬升不可。



  回到公寓,勤勤已经准备休息,但是檀氏一班幕后人员也已经赶到与张怀德会面。

  他们是监制、导演、美工、灯光、服装、摄影,而文勤勤,是演员。

  最轻松是她了,还想怎么样。

  她睡着了。非常非常内疚地睡。因为这个画展并非画展,而是商战。

  但是勤勤告诉自己不要紧,这是良知,很快就会磨灭。

  醒来的时候,勤勤有种日夜不分的感觉,呆半晌,才搞清楚身在异乡为异客。



  她庆幸这只是短暂的旅游,数天后可以回家,只希望檀氏不要突发奇想,把她拘在这个城市做一年功课。

  想想都不寒而栗。

  勤勤又发觉她的潇洒度不如她想象远矣。

  她起床,披着浴袍,打开窗帘,研究一下是日是夜。只见天色苍茫,分明是一个黄昏,恐惧自她心底悠然而生,勤勤吞一口涎沫。

  “看你好像睡得极甜的样子。”

  她转身,檀中恕站在门口。

  勤勤意外惊喜,“你几时到的?”

  “你做梦的时候。”

  勤勤一听这句话,有点觉得被唐突了,这是一句玩笑话,他与她已经到可以随意谈笑的地步了吗?抑或是她轻佻在先,像,披着浴袍见人。

  她涨红面孔,僵立床边。

  檀中恕也自后悔把话说造次了,但追也追不回来。

  是他糊涂,檀中恕连忙退出客厅去。

  勤勤急急换上衣服,她死性不改,死心塌地想穿运动衣与羊毛袜,终于不敢,套上一条黑色连身裙。

  又用清水洗一把脸,啊,在勤勤这种年纪,清水已经是足够的美容品。

  她张望一下,看到茶几上有比萨盒子,搭讪说:“肚子饿了。”打开盒子,取出一角冷饼,咬了一口。

  檀中恕站在窗前看公园大道的车水马龙,闻言答:“我同你出去吃。”

  勤勤的致命伤是馋嘴,马上答:“好,”又犹疑,“张小姐到什么地方去了?”

  “在会场,一会儿我们去看她。”

  晚饭时候勤勤说得比较多,香槟酒往往有这个效用。

  “我们通常是被逼精明起来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家父到最后几乎欠债,但是没有人比他更懂得金钱真正的意义。”

  “我可以数得出有多少前辈当年受过他的资助,不过又有什么意义呢,那些人在家父过身之后,都不愿意承认与我们是相识。”

  檀中恕缓缓答:“不久将来,你亲戚与朋友数目肯定会骤然增加。”

  他说得这么含蓄,勤勤忍不住笑起来,她太明白了。

  “你呢,你亲友数目多不多。”她想起如意斋的瞿母过了多年还珍藏他的照片。

  檀中恕笑一笑,“我又不是即将成名的画家,没有这种烦恼。”

  勤勤看着他,想问一个问题,但即使有香摈助兴,也不便开口,他十只手指上,并无指环。檀中恕全身不戴首饰,只配一只腕表。

  “你在想什么?”

  “酒醉饭饱,要开始做事了。”

  “我们出发吧。”

  “我们能否步行一会儿?”勤勤又再央求。

  檀中恕看着她,忽然很温柔很温柔地说:“好的。”

  夜晚清冷,勤勤披着一件羊毛斗篷,与檀中恕并肩而行。

  檀中恕老是觉得鼻端有股清香,又说不出是什么。

  也许只有一个解释:一个人愿意醉起来不可救药。

  勤勤说:“明信片上所有的名胜全在这条街上了。”

  车子贴着他们缓驶。

  走了十分钟左右,檀中恕停下脚步,劝说:“上车吧。”

  勤勤点点头。

  在车上,檀中恕了解地说:“令尊过世后,很吃了点苦吧?”

  勤勤点点头。

  大学三年苦苦挣扎,每个学期都不晓得下年度学费从何而来,心里却约莫懂得挨不过这几年更加没有前途,于是什么帮补的途径都走遍,她甚至做过杂志的摄影模特儿,借此,才走进出版社工作。

  她的确是美专学生,并非混充假冒。

  谁知檀中恕笑笑说:“细节并不要紧,一个人要是成功了,谁会去细究他的出身。”

  成功成功成功,唉。

  檀中恕忽然转过头来,“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是有野心的。”

  勤勤不能反对,她沉默。

  有所求便是有企图,心中有事,便易为人所乘,遭人利用。

  这是危险的一件事。

  勤勤说:“真不幸我不像家父恬淡宁静澹泊快乐。”

  “你不能像你父亲,他有一位开纱厂的父亲,你没有。”

  勤勤哑然失笑,不禁释怀。

  “少壮的时候,我的野心比你更大,迹近狂妄。”

  勤勤看他一眼,“你做得很好,将之全部纳入正轨。”

  “没有法子,被人驯服了。”

  勤勤十分诧异,他这两句话说得荡气回肠,分明到如今还念念不忘彼时温情。

  “是一个动人的故事?”勤勤问。

  “身为主角之一,当然认为动人。”

  第五章

  勤勤也曾听过此类故事,当事人边泣边诉,她听着听着,只觉平平无奇,淡而无味,稀疏平常事耳。

  车子到了。

  会场内灯火灿烂。

  勤勤已经有点麻木了,她共工作人员做最后一次彩排。

  不知在什么时候,檀中恕已经离场,只剩下张怀德陪她。

  “你们一起吃晚饭?”

  勤勤点点头。

  “在什么地方?”

  “洛克菲腊会所。”

  “幸运的女郎。”张怀德怪艳羡的。

  勤勤微笑,“你对他有好感是不是?”像是发现新大陆。

  “他条件实在太好。”人到底是人,总会透露心声。

  勤勤趋过去,“与你也很匹配。”这话倒是真心的。

  张怀德看她一眼,“你哪里知道这么多。”叹口气。

  她被勤勤的纯真感动,两个人熟了,便谈起私事。

  “家母说的,姻缘之所以配在一起,根本没有因由,全是注定,一切表面条件都不重要。”

  “勤勤,我注意你良久,你竟没有任何异性朋友。”

  “奇怪吧。”勤勤微笑,“这可能也是你们选我训练的原因之一。”

  张怀德一怔。

  勤勤接下去:“心无旁骛,专心一致呀。”

  张怀德这才笑了,“快去休息,明天是大日子。”

  看着勤勤迸房,张怀德感慨地打开一本小说看起来。

  夜深也不能成寐,去看看勤勤,发觉她熟睡一如小猪。

  不可思议,得天独厚,看样子,勤勤也不是没有心事,颇感觉到压力,但她就是睡得着。

  有人轻轻敲门,张怀德去开门。

  檀中恕进来,“一切符合理想?”

  张怀德点点头。

  “那么都交给你们了。”

  他静静坐下,张怀德知道老板习惯,斟一点点白兰地给他。

  檀中恕问:“我们的明日之星呢?”

  “早就睡了。”

  “她睡得着吗?”连他都讶异。

  “没有问题。”张怀德笑。

  檀中恕说:“这倒也好。”

  “年纪轻,根本不计得失,反正没有什么不可从头来过。”

  “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有她父亲的豁达,也遗传了母亲的坚强。”檀中恕放下酒杯。

  “我以为艺术家最大特性是敏感。”张怀德笑说。

  “不要小觑勤勤的敏感度。”檀中恕警告她。

  张怀德不出声。

  “明日我要到长岛去一趟。”

  “还会与我们会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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