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郭像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诗,十分震惊,“呵,太过贴切了,形容得真好。”
求真说:“据原医生了解,我们都因有情而老,不过速度较缓慢,原来爱恋的情绪使我们身体产生更多衰老的内分泌。”
小郭又说:“多情却被无情恼。”
他又用错了。
小郭说:“世上无奇不有,我得把这件事配以图片记录下来,这也是我开始做笔记的时候了。”
“打算留给令郎?”
小郭摇摇头,“我不认为我会结婚。”
“独身主义?”
“明知自己大多旁骛,何必令家人寂寞?”
“言之过早,你还年轻。”
小郭说:“不过我弟弟早婚,已有两个孩子,一男一女,那男孩与我感情融洽。”
呵,那也是一名小郭。
“几岁?”
“五岁了。”
求真微笑,“稍等数年,你衣钵承继有人。”
“我也是那样想。”
那倒真是美事,一代传一代。
小郭站起来,“这套照片我留给你,我会继续向你报道这件事。”
“谢谢你。”
小郭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子来,“我认得一位师傅,他会做生煎包,咬下去一口汤,一口肉,哗……”
“每样半打。”
“要趁热吃。”
“是。”
小郭去了。
求真把照片逐张收拾好,放在一旁。
以这种速度算来,不消个多月,列嘉辉与许红梅已会成为中年人。
到了年底,他俩已经苍老。
求真震荡。
第十章
幸亏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
“卜求真,我是你老同学曾莹忠。”
求真记得这位仁姐,“好吗?”
曾女士的声音烦恼无比,“不好。”
噫,有什么事?对于这个年纪的女性来说,只有两件事可叫她们不安,一是子,二是女。
“孩子们有问题?”
“求真,我只得一个女儿,你是知道的。”
“呵是,”求真打趣她,“你那宝贝晚生儿,今年也已成年了吧?”
“就是那小家伙。”
“不小了。”
“也许错误就在这里,我一直把她当作婴儿处理。”
“你请过来面谈可好?”用到处理二字,可见情况严重。
“我在公司里,走不开。”
求真“咄”一声,“你要走,谁会抱着你双腿哀求痛哭,真是废话,再进一步,您老人家要是在这刹那毒发身亡,公司又难道会垮下来不成。”
那边静一会儿,“我马上来。”
求真“嗤”一声笑了。
真是糊涂,真以为自己一柱擎天,没有她世界会不一样。
过一会儿,曾女士驾到,手上还提着公事包,无线电话,以及小型电脑。
奴隶,真是红尘中的奴隶。
“关掉,统统给我关掉,什么年纪了,都行将就木,还处处看不开。”
曾女士拢一拢鬓边那撮银灰色头发,尴尬地坐下来,长叹一声。
求真这才拍拍她的膝头,“来,喝杯咖啡,慢慢说。”
“小女恋爱了。”
“那多好,此时你不是老希望多活几年,可以看到女儿成家立业吗?”
“求真,她的对象,比她年长二十多年。”
求真一怔,多么熟悉的故事。
曾女士几乎没哭出来,“劝她什么都不听。”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无耻之徒!”
求真笑出来,“客观些。”
曾女士无精打采,“对方是名建筑师,四十七岁,已与妻离异,有两名子女,是小女同学。”
“条件很好哇。”
“你吃撑了,求真,人的寿命有限,她的母亲已经比她大好几十岁,不能照顾她多久了,自然希望她有个好归宿,找个年纪相同的伴侣。”
求真揉着额头,发觉太阳穴隐隐作痛。
这是怎么回事?“老友,令千金只不过在谈恋爱,她未必会同该位仁兄订下终身盟约,还有,即使嫁他,也有机会分开,人生充满奇缘,下一位伴侣,许还比她小十多二十岁。”
“哎呀,”曾女士叫一声苦,“你这张乌鸦嘴,求真,我真是失心疯了才会跑到你这里来。”
求真既好气又好笑,看着这个心急如焚的母亲,“你希望听到什么好话?”
“我以为你会帮助我劝劝她。”
“要听劝告的是你,给她自由,你并不拥有她,她毋须遵你的旨意生活;放开怀抱,支持她,爱护她,不要干涉她恋爱学业事业以及其他一切选择。”
曾女士呆半晌,“你懂什么,你又没有子女。”
“那你为什么来找我?”
“我想你会比较客观。”
门铃叮当响。
求真“噫”一声,客似云来,她欠欠身去开门,门外站着列嘉辉与许红梅。
求真大乐,“二位恋爱专家来得合时,有事请教。”
许红梅扬起一角眉毛,“求真你真会揶揄人。”
她已经改了装束,不再作少女打扮了,求真看到松口气,这表示她心态亦随着外型一起成熟,一身黑色便服十分配合她身分,求真自觉与她距离拉近。
“我替你们介绍,我的老同学曾女士是位有烦恼的母亲。”
许红梅笑,“呵,又多一位朋友。”
曾女士并不介意向陌生人吐苦水,“许小姐,你说,你会不会爱上比你大二十多三十岁的异性?”
许红梅笑不可抑,“我当然会,怎么不会。”她情深款款看向列嘉辉。
曾女士怔住,大胆发问:“有幸福吗?”
许红梅温柔地答:“可是,幸福是另外一件事,幸福同恋爱不挂钩。”
曾女士膛目结舌,“难道恋爱目的,不是为着一个幸福家庭?”
许红梅笑不可仰,“不,恋爱并无目的。”
曾女士咋舌,大惑不解,“费那么大的劲,却无目的?”
列嘉辉一直站在一角不出声,到这个时候,也不得不笑道:“是,太太,你说谈恋爱是否愚不可及。”
曾女士细细回味他的话,然后猛然抬起头来,“阁下是谁?你并非那个比她大三十岁的人。”
列嘉辉不语,退后一步。
求真打量列君,此刻,他的年纪又恢复到她第一次在船上见他那个模样。
“列先生,真高兴见到你。”她与他握手。
“我有同感。”
许红梅说:“求真,你与老朋友聚旧吧,我们改天再来。”
求真识趣,追上去低声问:“今日有何贵干?”
许红梅看了求真一眼,“你认识一位叫郭晴的私家侦探?”
“他怎么了?”
“他一直盯我们梢,一日被嘉辉抓往,一记左钧拳,他叫出来说是你朋友。”
求真不得不承担,“是,他的确是我的小友,他是小郭先生的侄孙。”
“呵,求真,想不到你有这样一个忘年之交。”
求真代为致歉,“不幸所有私家侦探都行动闪烁鬼祟。”
“自然,探人隐私,原是见不得光之事。”
求真有些代小友汗颜。
许红梅说:“求真,请你同郭某说一声,别再继续这种勾当,否则嘉辉会对他不客气。”
求真只得应允。
“再说,”许红梅嫣然一笑,“嘉辉与我即将出国旅游,私家侦探也跟不到。”
列嘉辉过来与求真紧紧握手,“求真,我们下次再来看你。”
求真说:“记住,是很近的将来,别等我百年归老的时候再来。”
列嘉辉与许红梅双双退出。
这个时候曾女士失声问:“这一对男女是谁,长得那么漂亮?”
求真颌首,“这便是传说中的一对壁人。”
“没想到求真你有那么出色的朋友。”
“当然,你以为我所有的相识都似你这般草色?”
曾女士并不生气,呆半晌,说:“我看穿了,随它去吧。”
求真劝道:“儿女做什么你都反对,你又不能提供更好的选择,对年轻人的世界也不甚了解,日子久了,他们会疏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