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挤得下如许多人?不要违反火警条例才好一一慢着,慢着,慢着。
我假装闲闲地问:“也请了施导演?”“自然,他们两夫妻一会儿来,是你的熟人,是不是?”
这完全是意外。
盛国香一会儿见到我与苏苏在一起,会有两个反应:如果她不悦,我可以趁机酸溜溜地说:阁下身边何尝没有人。假如她若无其事——
她不会若无其事吧,我的心吊起来。
除非她是个老手,除非她视我如无物,除非她惯性偷情。
我悲哀地低下头,试练的时间到了,真要命,我浑身肌肉收到警报似抽搐,胃液乱窜,左边太阳穴弹痛。
苏苏看着我,“你真静真可爱。”
我喝口威士忌,不出声,让她吃豆腐。
第五章
正在胡思乱想,施先生夫人双双进来,表面看去好一双璧人。不论身形、气质、服装都十分相配。
苏苏迎上去,他们送上小小一盒礼物。
国香还没有看到我,我紧张的双手不住地抖,心中暗骂自己折堕,有神仙不做,无端端做了小狗。
她要看见我了,她的脸已朝我这边转过来,我连忙尽量放松面部肌肉,挂上一个笑,但不,她又别转头去,啊,我有种晕眩的感觉,要不她过来,要不我过去,受这种酷刑真吃不消。
苏倩丽说了几句话,用手招我。
国香终于看到我。
苏倩丽老实不客气,用手臂搂着我的腰,我只觉一阵酸麻,几乎站不起来。
国香像是不相信有这种事,毫不掩饰地瞪我,施君轻轻碰她的手肘,她才顾左右而言他,取过饮料喝。
苏倩丽的双臂似一道圆锁,并没有松开我的意思,要占我为己有。
我涨红了脸,无法消受这样的热情。
来替我解围的是施君。
他叫苏苏去把副导演找来。
她翘着嘴巴走开去。
施君看着伊的背影说:“是一把火,可以燎原。”
我挥汗。
施跟着微笑说:“初入行,无时无刻少不了融化的感觉,那时国香说,倘给她亲眼捕捉到什么不规矩行动,她马上同我分手。”
我问:“你一直把持得住?”
施又笑,“让我说,国香没有看到。”
他把我当作朋友,更令我尴尬。
“小朋友,”他说,“要当心啊。”
我笑一笑,“是,我此刻就走。”
施君问:“刚才你没有看到你师姐的表情?哈哈哈,幸亏只是她。”
在人群中找国香,遍寻不获,不知走到什么地方去。
逐个人问:“有没有见过施太太,有没有……施太太……”
终于苏情倩说:“她有事,早走一步。”
我沉默。
不是要试练吗,有结果了。
“施太太不大同我们玩。”苏苏说,“她与我们不同型。”
“阿施呢?”
“他很尊重太太。”
跟着我也离开夜总会,叫部街车,直赴玫瑰径。
走近十五号,发觉二楼她书房的灯亮着。
我抬起头,忽然想起小时候,叫小朋友出来,从不按铃,径自站在窗下叫。
我心温柔地牵动,提高声音:“盛国香,出来玩,盛国香,出来玩。”
也许她在家,也许不在,都没有关系,我只为重温旧梦。
皇天不负苦心人,她探头出来,脸庞被窗框镶着,如一张图画。
“你!”
“是我。”
我拣起石子,扔向她的玻璃窗,发出“叮”的一声。
“你会把孩子吵醒。”
“孩子的睡房在另一头。”我早踩过盘。
“你喝醉了。”
“盛国香,下来。”
她自二楼看我,“不要再闹了。”
我扬声道:“你妒忌是不是,你终于露出心意。”
“你是不是想把邻居都叫出来看热闹?”
“是的,你怎么知道?”
她离开了窗框。
我想看清楚她去了哪儿,往树上爬,这棵老树桠叉甚多,我施展拿手好戏。
“林自明,你在哪儿?”
没想到国香还是出来了。
月色下,她特别纤细美丽,用手叉着腰,脸色有点恼怒,有点担心,有点关注。
她没找到我,四周围看,“林自明,林自明。”压低的声音有点焦急。
“这里。”我拨开树叶。
她抬起头,失声:“当心。”
我坐在树上摇腿,“要不要上来?”
“林自明,你真喝醉了。”她说。
也许是,适才我喝过几杯压惊。
抱着树杆往下滑,眼看到地下,不知恁地,脚一扭,一阵痛,坐倒在地。
“是不是,是不是?”国香跌足。
扭到足踝了,我傻笑,雪雪呼痛。
“你这不是跟我作对吗?”
我不以为然,“这里不过是你家园子,又不是你睡房。”
“再胡说我真的会生气。”
她想扶我起来,奈何我体重六十三公斤,她拖不动。
国香蹲在我面前,看进我的眼睛里去,“你是不是想害我?”
我看着她良久,“不。”
我扶着树身站起来,不,我不能害她。
国香过来架着我的肩膀。
我迈前一步,站不稳,足踝痛入心脾,身子往前栽,体重拖着国香也一起跌倒,两人作滚地葫芦,国香真倒霉,半边身子还压在我身上。
我嚎叫,“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她叹口气,“完了。”
这时,邻家有人开门出来,看到一男一女躺在草地上,只当是野鸳鸯色胆包天,少不免狠狠盯两眼,及至看清楚了,不禁失声:“施太太!”
我用手掩住脸,完了,国香说得对,完了。
她连忙爬起身,邻居先生情不自禁,兴奋地问:“施太太,你在做什么,这男人是谁,施先生在什么地方,现在你打算怎么样?”
我忍不住答他:“我是色魔,原本特地来非礼你的老婆,谁知遇上施太太,她却是神奇女侠化身,把我制服在这里,现在打算把我送到蝙蝠侠及超人总部去受审。”
邻居呆住了,惊惶地看着我,忽然想到我可能神经不正常,于是呼叫一声,跑回屋内,重重关上门。
“快走,”国香说,“他可能要报警。”
我急痛攻心,“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忽然心酸,落下泪来,“国香,不要把我当小玩意。”
她呆住。
过一会儿,她小心翼翼扶住我,一跷一跷地走到车房,塞我进车子,然后发动引擎。
浑身泥巴兼夹醉酒的我靠在椅子上紧闭双目,但是那莫名其妙的眼泪还是找到缝罅挤出来。
就是这样到家的。
大哥来开门,看见我们,吓一大跳,指着国香就问:“你把他带到什么地方去来着?”口气像为娘的指摘女儿的浪荡子男友。
“没事,”我说,“没事。”
国香说:“请医生,他扭伤足踝,可大可小。”
大哥扶我坐下,不再客气,冷冷说:“盛小姐,你可有发觉,每次他同你出去回来,都身负重伤,九死一生?”
国香立即说:“林自明太任性一一”
“放肆的恐怕不只他一个人?”
我摇摇手,“大哥,请求你。”
林自亮不忿地走开。
我向国香道歉,“对不起。”
她坐下来,“他说得对,是我不好,我应叫你走开,或是干脆与你私奔。”
我兴奋,“你肯吗,说你肯。”
“召警抓你走,似乎太过分了。”
“不,私奔。”
“林自明,请代我设想,叫我如何离开施?”
“站起来开步走,”我焦急说,“最容易不过。”
“他是我女儿的父亲。”
“这是事实,路人皆知。”
“你应当为我设想。”
我不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根本不是女人说的话,这种自私自大的对白往往由有妇之夫对无知少女说出,好让她们盲目牺牲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