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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页

 

  祖斐十分羞愧,人家生命中的男人,尽管情义已逝,都还能堂堂皇皇拿出来见人,独是她,净与长不大的异性打交道,若说她不必负上一点责任,连她都不相信。

  祝志新每隔十分钟按一次铃,他知道她在里头,刚才沈培才与她通过电话。

  他一定把他那段不愉快婚姻的所有细节告诉她,她一向有双好耳朵。

  祖斐冷静地想,不能报告警察,总得为自己留个面子,当然也不能开门,后患无穷。



  祝志新显然有三分酒意,站在门外不肯走,她唯有假装不在家。

  一男一女,分别在门外门内对峙。

  祖斐双臂抱在胸前,嘲笑自己:怎么同这样的人订的婚,祝志新同长臂猿好像只差一个染色体。

  她长长叹息一声。

  足足耗了一个小时,大约是邻居不胜其扰,通知管理处,门房上来干涉,费了点唇舌,把他请走。

  祖斐苦恼地松一口气。



  第二天早上,拉开门,发觉门角一堆烟蒂,昨夜由祝志新留在那里,祖斐叫女佣清理掉,总得有人有公德心。

  酒醒了他就不会再来。

  一个人在不得意的时候,自暴自弃,所作所为,总有丁点怪诞。

  清醒后也许他会比谁都后悔。

  是什么缘故呢?多年前祝某上来按铃,也曾使祖斐觉得快意,难道人的分子也随时间不住改变,是以过去的温柔与尊重会得消失无踪,而重新排列的原子又对另一人发生兴趣?

  这种现象,俗称变心。

  祖斐变了心。

  她甚至不想与祝志新多说一句,她根本不记得他们之间的往事,那已是玄武纪时代的历史。

  祖斐不相信她可以做得那么残酷、决绝、英明。

  会不会是终于长大了?

  为这个转变,祖斐怅惘良久良久。

  女佣上来的时候,祖斐吩咐她以后多做素食。靳怀刚对她的影响不是不大的,她愿意模仿他的生活习惯,在她眼中,怀刚总要比普通人略胜一筹。

  他虽然没有作出任何应允,但届时他一定会有所表示。

  祖斐希望两全其美,他可以说服程作则教授让一个外人加入他们的大家庭。

  只要怀刚开口,她愿意追随他。

  祖斐“嗤”一声笑出来,真是难得的,情怀居然回到十年前去。

  沈培在中午时分上来看她,顺便陪她吃饭。

  一进门便问:“有消息没有?”

  “哪一类消息?”

  “旧的已去,新的可来?”

  祖斐犹疑,不知说还是不说。

  沈培观其气色早已猜到,“他出来了是不是?”

  祖斐索性说:“我借了一把鬼斧,劈开石头,他便跳了出来。”

  沈培啼笑皆非,“我看你还是快快上班吧,免得思路如野马脱缰闯出祸来。”

  祖斐喝着咖啡,低头沉思不语。

  “下次再要我陪你疯,尽管说出来,我乐意奉陪。”

  祖斐赔笑。

  门铃响,祖斐一怔,不晓得靳怀刚可打算见她的朋友。

  沈培是个机灵万分的人,立刻转过头去,预知有好戏上场。

  她没有失望。

  进来的正是靳怀刚。

  祖斐只得循例为沈培介绍,却发觉沈培瞪大眼睛看着来客有一刹那失神,她随即恢复平常神采,与他握手,祖斐暗暗纳罕。

  怀刚落落大方,与沈培客套熟络地应酬起来。

  祖斐很放心,怀刚是位保证不会失礼的男伴。

  他们说到花,沈培问:“靳先生在什么地方找到名种?”

  怀刚笑,“我喜欢园艺。”

  “我们都没有见过这些奇特品种。”

  “那是因为空气受到污染,种植比较困难。”

  “那株像铃兰似的叫什么?”

  “天使的铃铛。”

  “这盆呢。”

  “天使的星。”

  祖斐心中有数,这一系列白花,都属于天使。

  “靳先生,你到底来自哪一个国家?”

  “祖斐没同你说吗?”

  “啊?那一定是她没告诉我。”

  沈培以熟卖熟,稍越礼貌雷池,努力寻根问底。

  “猜一猜。”

  “提供些暗示。”

  祖斐也太想知道,是以没有替怀刚解围。

  “那里花卉遍地,空气清新,人们喜欢午睡。”

  祖斐不相信在这种情况下科学还可以那么进步。

  “男女平等,热爱和平,友善可亲。”

  祖斐又想,是吗,有那么好吗,没有夸张?他们并不见得对她怎么好。

  沈培用心听,“我知道了,是峇里岛。”

  “不。”怀刚微笑。

  “这种世外桃源为数不多,若不是大溪地,就是东加群岛。”

  祖斐知道不是,但不去扫沈培的兴。

  “下次再猜。”

  “有没有更多提示?”

  “不成问题。”

  沈培总算转过头来,“祖斐,我想请你们吃饭。”

  怀刚笑:“今天不行,我的教授今天请客。”

  祖斐一怔,难道程作则回心转意了?

  “那么周未,靳先生一定要赏面。”

  “好的。”他站起来,“祖斐,我晚上来接你。”

  祖斐并无机会发表意见,但是她没有异议,以后都不会有。

  靳怀刚甫出门,沈培立刻说:“唉呀,竟被你找到了他。”语气中约有十个惊叹号。

  祖斐微笑,沈培的学识修养都为好奇淹没,她对姐妹淘伴的过分关怀竟与老式女子无异。

  “难怪你为他着迷。”

  “着迷?”

  祖斐摸摸面孔,“我着了迷吗?”

  “当然你有。”

  也许沈培说很对,旁观者清,祖斐沉默。

  “那样人物的确少有,是,你的确可以叫祝志新及郑博文到津巴布韦去,太叫人艳羡了。祖斐,我佩服你的眼光。”

  祖斐见她赞不绝口,不禁说:“你只与他相处二十分钟,也许不应以貌取人。”

  “我相信第一印象,他的气质无与伦比,高贵而光明。”

  奇怪,跟祖斐的感觉完全一样。

  “你会乐意亲近他,信任他,并且想了解他。”

  祖斐忍不住说:“是的。”

  “而且那么英俊漂亮,潇洒大方。”

  “啊,谢谢你,沈培,很少听到你这样称赞一位男士。”

  “不是我不慷慨,”沈培笑,“不过还是就此打住,他是你的男朋友,旁人不适宜有太多意见。”

  祖斐很高兴,但愿怀刚的朋友也这样喜欢她。

  沈培犹自抬高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半晌她说:“没想到还有这样好男儿。”

  祖斐既好气又好笑,沈培竟对一个陌生人推崇备至。

  “我真喜欢他,记住,星期六一起吃晚饭。”

  沈培走后,祖斐睡一个午觉。

  她是那样喜欢睡觉,大部分在家的时间都赖在床上。郑博文曾经嘲笑她,说方祖斐他日寿终正寝的机会一定比别人高。

  现在祖斐不用担心这一点了,原来靳怀刚一族与她有相同嗜好。

  她睡得心安理得。

  多好,小憩醒来,由男朋友接去赴宴,祖斐一辈子没过过这等不用操心的生活,往日只有她安排一百人晚会的份儿,单是排座位就使她白了少年头。

  莫非真的熬出头了。

  这样的男伴,的确值得耐心等候,小心伺候。

  为着赴宴的衣裳,祖斐也费煞心思,她决定穿得正式一点,又怕太隆重,本来有件小小吊带黑色短晚服,可惜略为暴露。

  穿旗袍吧,这是国服,永远讨好,外加件短外套,不过得配平跟鞋。

  不知在什么地方吃饭,是馆子抑或由程夫人亲自主持。

  正在忙,沈培又补了一个电话。

  “不再会有第二个靳怀刚,抓紧他,必要时牺牲事业。”

  祖斐没想到她会受到如许深切的震荡,提供这么荒谬的忠告。

  祖斐唯唯诺诺敷衍数句。

  事业也是千方百计、千辛万苦争取回来,怎么可以视作儿戏,随便放弃,沈培恁地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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