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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去一条手臂的重量,使他走路身体自然倾侧,据警方说,他曾伸手去企图拉开车门,是这个错误的动作使他肢体血肉横飞。

  他蹄姗回到家中,倒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万新蹲下同他说:「振作一点。」

  他点点头,继续灌酒。



  「你需定期返医院做物理治疗。」

  万亨仍然机械化地点头。

  万新深深叹口气,「我走了,改天再来。」

  他一走,便似有一层黑色阴冷的浓雾罩在公寓中,万亨浑身颤抖。

  喝完一整瓶酒,他仍然瑟缩在角落 ,不住发抖,牙关打战。

  终於,他挣扎地爬起来,抹一抹满头冷汗,开门出去。



  他知道什麽地方有他需要的东西。

  他买到了那种白色的粉末。

  吸一口,浑身如火烤的痛楚似消失了一半。

  他跌跌撞撞返家。

  进门,一骨碌倒在地下,可是他不觉得痛,因为他看到一个人走过来,扶起他。

  那是慧群,她怪心痛地说:「万亨你当心」,万亨征征地落下泪来。

  她轻经揩去他眼泪,「万亨,让我来照顾你。」

  万亨闭上双目,躺在亡妻的怀抱 。

  万新来看兄弟,无人应门。

  他惊疑不定,唤锁匠来撬开大门。

  冲鼻而来的是一阵秽臭,他找到了万亨,他躺在空酒瓶之中,撞孔已经放大,嘴

  呵呵作声,已不认得人。

  万新立刻召救护车。

  在紧急病房中的周万亨已不似人形。

  万新紧紧握紧拳头,他是他兄弟,他必需救他。

  「你醒来了。」

  万亨不作声,眼神澳散,思维已不在这世界上。

  「我带了一个人来看你。」

  万亨不置可否。

  万新叹口气,「你放心,不是爸妈,我不会叫他们看到你现在这样子。」

  万亨没有回答。

  「一生人两兄弟,从未见过你这个模样。」他心酸地控诉。

  万亨转过头来,忽然笑了。

  此刻他的双目深陷,双颊无肉,笑起来宛如贴体,万新不禁流泪。

  这时,病房门轻轻打开,一个人悄悄走进来。

  万亨忽然一愣,他感觉似有阵风吹上来,那丝空气好似一把刀片,割向他的面颊,他觉得痛,於是下意识伸手去掩脸。

  许久没有任何感觉的他瞪大双眼,看看门口的倩影。

  这是谁?

  他彷佛有点记忆,他呆呆地看着她,可是叫不出她的名字。

  万新在一旁说:「秀枝来看你。」

  万亨霍地在病床上坐起来,指看着她,吆喝道:「是你,全是你害的,若不是因为你,我不会从军,不会结识慧群,也不会害死慧群,你是罪魁祸首!」

  他把牙关咬得格格作响,自床上跳起来,扑向她,他用一只手扼住她的咽喉,渐渐收紧,一只独臂非常有力,把她拖跌在地。

  她似只小动物似一动不动,万新连忙按动警钟召人,立刻上去拉开他兄弟。

  护理人员连忙赶来排解。

  「快走,不要刺激病人。」

  第二天,她又来了。

  颈项上有瘀青色指印,她坐在一角垂头不响。

  万亨看着她,千愁万绪都涌上心头,连他自己都吃惊了。

  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怎麽还会有强烈恨意?

  他握紧拳头,双眼瞪得做铜铃大,厌恶地对林秀枝说:「走,滚出去。」

  像赶阴沟 的大老鼠。

  万新推门进来,「我们来接你出院。」

  秀枝前来扶他,他闪避。

  「别碰我,别怪我不客气。」

  万新看着他,「万亨,你应接受命运安排,世上不止你一个骤夫,你毋需打骂女子出气。」

  万亨走出门口,转过头来,「我不想见到这个人。」

  回到寓所,发觉地方已经收拾乾净,窗户打开,空气流通。

  万亨打开酒瓶。

  「别喝了。」万新直劝。

  万亨不理,一口气喝下小半瓶,不住呛咳,呕吐起来。

  万新掩鼻。

  万亨忽然笑了,知道他的情况狼狈到极点,一半是讶异,一半是羞愧,痛苦到极点,反而有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万新问秀枝:「你愿意照顾他?」

  她点点头。

  「你还不愿意开口说话?」

  林秀枝不语。

  周万新吁出一口气,「一个哑巴,一个疯汉,怎麽过日子?」

  秀枝垂着头。

  他忽然抱怨:「万亨也说得对,他变成现在这样,你要负一半责任。」

  他走了。

  只剩下万亨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醒来了,看到一个苗条的背影,心 一丝欢喜,忘记时辰,忘记身在何处,沙哑着喉咙叫:「慧群,是你吗,慧群,你来带我走吗?」

  她转过头来,一张尖削的瓜子脸,愁苦大眼睛,不,不是曹慧群,是林秀枝。

  周万亨发狂,他吼叫着跳起来拉着林秀枝,大声喊:「你在这 干什麽,你胆敢坐在这张椅子上?你给我滚!」

  他把她推出门去,她挣扎,他硬生生把她塞出门,巴不得加上一脚。

  把大门大力关上,几乎轧断她的手指。

  他戒了毒。

  可是不愿意放弃酒精。

  每天喝得醉醺醺,可是酒品还不错,醉了便倒头大睡,作滚地葫芦,没有声响。

  中午醒来,呆坐片刻,又再开始喝。

  你不能说他真正活着,但是苦楚太大,若非这样,真会活活痛死。

  在醉与醒的晨曦,他时时看到慧群。

  她还是那样爱笑,同他说:「若果孩子四月出世,叫她阿佩儿。」

  四月早已过去,街上树荫像一把把绿伞,风吹过,枝叶婆婆。

  慧群--

  她一日诧异地说:「快别这样,有一日,我们会得见面」,他希望那一日会得快些来临。

  仍然由她照顾他起居饮食,每朝唤他起床,告诉他,今天是什麽日子,是睛,是雨,抑或是某人生日。

  若不是怕父母伤心,他一早赶了去与慧群相会。

  一个黄昏,翻遍家中,一瓶酒也无,周万亨苦笑。

  身为酒吧主人,居然没酒喝,多麽笑话。

  他打开门,走出去找酒。

  街上尚有馀晖,可是一阵风吹来,他不由得打一个侈陈,啊,寒意沁人,什麽季节了?

  他摇摇晃晃往友谊酒馆走去。

  推开门,进去,夥计都不认得他,他找个角落坐下。

  然後万新看见了他,「你怎麽出来了?」有点惊喜。

  万亨也不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半晌他说:「生意很好。」

  「托赖,」万新颔首,「所以这个酒牌不易拿到。」

  万亨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万新双目红红,「什麽话,今日你难得来视察业务,」他唤住一个伙计,「阿陈,你去打钟,说老板请喝一巡酒,人人有份。」

  锺声一响,人人欢呼。

  万亨靠在椅子上,彷佛看到慧群站在柜台後笑。

  他轻轻闭上双目。

  有人放了角子进点唱机 ,一把幽怨的男声唱:「你微笑的影子,当你已离去仍会照亮晨曦」,荡气回肠。

  万亨微微牵动嘴角。

  他站起来,「我要走了。」

  「我派人替你抬一箱酒回去。」

  「不用,有这瓶已经很好。」

  「万亨,爸妈十分牵挂你。」

  万亨颔首。

  「穿我的外套。」

  他肩上搭着万新的大衣。十分讶异,「什麽月份了?」

  「十月三日,今年冷得早。」

  什麽,整整一年过去了?

  万亨在玻璃门中照到自己,啊,头发纠结,一脸于思,可怕,似倒在阴沟 的流浪汉,身上一定还有异味,妇孺见了他必定争相走避。

  那天晚上,回到家,他站在浴室莲蓬头下,好好洗刷。

  本来扎实的肌肉,曾叫不少异性伸手留恋轻抚的光洁皮肤,现在触手部没有弹性,似一团烂棉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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