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个时候,有台还说:“妈妈是长眼睛,桑琳圆眼,妈妈薄嘴唇,桑琳肿嘴,有什么像。”
纪元仍然说:“不知何处总是像。”
桑琳并无特别讨好纪元,故磊落地问:“在说我吗?”
纪元说:“没有。”
育台吃一惊,这孩子,为什么否认?且赖得一干二净,如此流利,这是长大成人的先兆吗?
只见桑琳笑笑,不与纪元计较。
育台感喟,真是,除出亲生父亲,谁会教训孩子,心里忽然希望育源会对纪元严谨点。
谁知育源亦犹疑,“我觉得纪元没有大缺点,况且,教他们也得留个余地,不好伤了和气。”
当下育台说:“我们先送纪元回去。”
纪元与父亲絮絮说着学校里的琐事,某同学穿了双耳孔戴两副耳环上学,某同学的要好男朋友比她高一个头等等。
育台一边微笑一边听,纪元言行不太像神童,不过不要紧,他也不是天才,彼此彼此,做人只要健康快乐就好。
聪明会不会误一生是个疑问,不过他不介意纪元略为平凡,他喜欢憨孩子。
纪元一声再见便下了车。
育台在她身后喊:“明天你放学——”
她没听见,她已奔进屋内。
育源朝他们招手。
育台喃喃说:“一不亲手带,感情即生疏。”
原本不发一言的桑琳忽然说:“你想把纪元接回身边?”
育合点头,“至少下班可以相见。”
桑琳颔首,“要征询她的意见。”
“太尊重孩子的意愿了,从前,孩子惟一权利是拉着大人衣角走。”
“可是,我们总希望一代一代进步。”
第二天,育台在校门接到纪元,问纪元:“你可愿跟爸爸回家生活?”
纪元一听,哭了,“爸爸,爸爸,我以为你再也不要我。”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父女当下紧紧拥抱,她以为他不要她,他又以为她不要他,原来是……
算一算,父女分别已有半年。
待情绪平复,纪元说:“我已习惯姑姑家生活。”
“我以为你想回家!”
“想是想,可是姑丈姑姑是真的爱我,他们绝少应酬,即使有,其中一人必定留在家与我做伴,我觉得他们对我好到极点,纵使回到家中,也不可能有同等待遇。”
李育合不语。
纪元试探地问:“你与桑琳,是常常外出的吧?”
李育台点点头。
“等我大点再回家住。”
“多大?”
“十二,十三。”
“那时,家对你就更加陌生,不如暑假返来往一段时期。”
“可是暑假正是姑姑家最热闹最多节目的时候,为了我,姑丈正在后园加建游泳池。”
育台很庆幸女儿找到归宿。
小纪元最后说:“我真希望吴瑶瑶可以见到我现在这么快活!”
李育台吃一惊,“你到现在还恨她?”
恨往往比爱来得更有力量更长久。
小纪元咬牙切齿地说:“我永远不会忘记她,若不是她,我不会被逼离开明辉小学,不会远赴重洋,不会到外国读书。”
李育台给女儿接上去:“你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快活。”
纪元一怔,半晌才说:“这倒是真的。”
“所以,你要感激吴瑶瑶,她是你的恩人。”
纪元从来没想过可以用这一个角度看这件事,顿时破涕为笑。
“只不过因为吴瑶瑶长得漂亮——”
纪元答:“我已经忘记她的面孔。”
“你说她长得像冼娜。”
“冼娜正在箍牙,难看极了,她不敢笑。”
“那么,吴瑶瑶到底是否美女呢?”
纪元想一想,“谁晓得!”这个结终于打开了。
真的,谁关心,也许二十年后李纪元与吴瑶瑶会在社会重逢,也许势均力敌,可能各领风骚,甚至彼此仰慕,但,那是多年之后之事,难以预料。
“拨时间给父亲。”李育台要求。
“你有无时间给我?”纪元反问。
世事就是这么公平。
育台对桑琳说:“纪元情愿跟姑姑生活。”
桑琳颔首:“这是一个有能力的姑姑。”
他偕她飞回去。
在飞机上,他问她:“有无购买飞行保险?”
“一买五十万美金。”
“谁是受益人?”
“生父。”
“万一飞机真的堕下海去你会怎么想?”
桑琳笑笑,“那我短暂无聊的一生就此完结,你呢,你感想如何?”
“我是幸运儿,现在有你陪着,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则可以去见雅正。”
桑琳笑而不语。
“届时到什么地方去找雅正?”
“放心,茫茫人海,芸芸众生,你都找到了她,将来在天上也是一样。”
“雅正是在天上吧?”
“绝对。”桑琳肯定地说。
“我也会到那里吗?”
桑琳看着育台,“毫无疑问。”
育台放心了,“谢谢你。”
他安然入睡。
飞机毫无意外地飞抵目的地,育台浑忘那番对白,桑琳却别有一番滋味。
他看样子永远不会忘记雅正,她也不想他那样做,所以,以后的生活当中总会有稍微太多的回忆。
第二天下午,李与陈建筑事务所来了一位女客。老陈主外,连忙殷勤招呼,又叫育台出来相见。
育台一看,便笑着趋向前,“我们是认识的,是高美仁小姐是吗?”
那位高小姐反而不记得育台,她客套地笑。
育台只得提醒她,“在巴黎,开古玩店的蒋薇薇女士家里,那一晚请留学生吃饭,我也在,你还为我预言过几句。”
高美仁想来了,咕咕笑,圆面孔更加圆,“是,是。”她看他的脸,忽然十分高兴,“那位汪小姐已经出现了吧?”
“是,”育台坦然承认,“已经好些日子了。”
高姑娘接着说:“你们相处比预期还好。”
陈旭明大奇,“谁,谁是姓汪的小组?”
高姑娘笑,“上天公道,终于补偿了失意了。”
育台微微笑,“你还在我脸上看到什么?”
老陈心痒难搔,“脸上有啥好看?”
高姑娘笑说:“我看到幸福、成功。”
老陈几乎嚷着问:“喂喂喂,葫芦里卖什么药?”
育台说:“高姑娘,你替他也看一看。”
高姑娘转过头去,“好呀。”
她细细看陈旭明的面色,忽然说:“我看到桃花,陈老板,你在不久将来会遇到一个以上的漂亮女子。”李育合大乐,侧过头笑。
老陈大惑不解,“高姑娘你是预言家?”
扰攘半晌,他们进房去谈生意去了。
高姑娘如何在短短时间内从一个美术学生摇身一变成为业主,其中机密,大概可写一本小说,有无倚赖她的特殊功能成事,不得而知。
她终于离去时,有台问老陈:“有何贵干?”
“她买下吴景辉在西贡那座别墅,想托我们查查蓝图打算重新装修。”
“是新贵?”
“毫无疑问。”
都会里统是传奇。
“对,”陈旭明问,“何人姓汪?”
“不关你事。”
“育台!桑琳知道这个姓汪女子的存在吗?”
“她当然知道。”
“好家伙,你也太有办法了!”
“不如你,高姑娘说你满脸桃花。”
“咄!”
那一日,育合额外有信心,开起会来,精神奕奕,一直至回到家中,静下
来,从头感觉到那分冷清,才恢复常态。
刚开了啤酒自斟自饮,桑琳来了。
“欢迎欢迎。”
桑琳笑,“今日倒是见外。”
“桑琳,趁下午有空,我打听过了,丽晶的熟朋友说,明年三月大礼堂有
个别家退出的空档,可供我俩结婚请客用。”
桑琳说:“我结婚可不打算大排筵席。”
育台笑,“这可是你第一次结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