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说废话。”女郎不耐烦。
“好,讲出你的要求。”
那女郎握紧拳头,她是那样用力,以致骨节发白,她咬牙切齿,五官都扭曲了,她说:“我要一个人在这世上消失。”
这个要求令原氏一怔。
女郎吼叫:“消失,明白吗?消失!”
原氏看着她。
照说,令一个人在地球上消失最简单不过,W不必老远找到曼勒研究所来。
一定有下文。
原君等W详细地说出她的要求。
W把面孔伸到他眼前来。
奇怪,曾经一度,原君认为这是世上最可爱美丽的一张脸,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今日看来,只觉可憎可厌可怕。
人的心,真的会变。
原君冷冷地转移他的视线,“W,近年来你的所作所为,连魔头都要五体投地。”
“原,你老了,你唠叨了。”
“是,”原君说,“我们都配不上你。”
“我来,不是为着同你斗嘴,我这次来,是要你使这个人,在地球上消失。”她取出一张照片。
她再三夸张消失这两个字。
“原,是消失,你明白吗?”
原氏谨慎地看着她。
女郎狰狞地笑,“像她从来未曾出生过一样,我要她所有的记录失踪,还有,把她完全自亲友的记忆中剔除,曼勒研究所做得到吗?”
原医生震惊了,W竟是那么恨那个人。
他不由得探头去看那张照片。
相片是一个少女的近照,清纯的眸子天真美丽,照说,她不可能是任何人的敌人,但W是奇人,她可以与婴儿作对。
“是,她得罪了你,抑或是你自愿被得罪?”
“我要看到她消失。”W双眼似要喷出火来。
原医生在该刹那心平气和,“曼勒可以做得到。”
女郎突然静止,她一脸不置信。
过一刻她挑战原氏,“如何做法?”
“有多种办法。”
“什么,你居然有超过一种办法?”
“譬如说,我们可以找到该人的母亲,带她走过时间的荒原,回到少女时代,做一点手脚,使你憎恨的这个人失去出生的机会。”
W慎重起来,“原,我不信曼勒已经控制了时间。”
原氏笑。
女郎伸个懒腰,“交给你了。”
“交给我好了。”
女郎妖妖娆娆地打个呵欠,离开了会议室。
三号沉默。
七号看着原医生,“即使是曼勒,暂时也对时间大神无可奈何。”
原氏淡淡地说:“我知道。”
“W有曼勒符,我们非为她达到目的不可。”
“我也知道。”
“怎么办?”
原君笑了,“我只说,那是其中一个办法,我没有说,我会用那个办法。”
“还有其它可行的办法吗?”
原氏扬一扬手中的照片,“她要她的敌人在她的世界里消失,这一点,不难办到。”
三号忽然笑了。
七号问:“可行吗?”
他们两人似乎都明白原医生的意思。
原氏说:“为什么不可行?这是最后一道曼勒守,从此之后,曼勒无后顾之忧。”
“值得?”两个机械人一起问。
原医生不加思索,数秒钟内便下了决定:“当R值得。”
机械人噤声。
原氏拂袖而起,“我去安排一切。”
他也离开了会议室。
隔了很久很久,三号才说:“他的意思是----”
七号点点头,“正是。”
三号感慨地:“W女士大胆挑战曼勒,未免太鲁莽了。”
七号答:“W算准原医生是君子。”
三号嗤一声笑出来,“她逼人太甚。”
七号打一个呵欠,真正松弛下来,“从此曼勒无事矣。”语气十分寂寞。
真的,所有流传在外的曼勒符已经归一,再也没有人前来出难题给他们做,以后怎么办?只剩下无穷无尽沉闷枯燥的科学研究。
三号想到这里,也十分同情七号,更觉外头生活多彩多姿,决定延期返来。
第二天一早,原去见W。
那女郎精神永远处于亢奋状态,休息与睡眠对她来说,根本不重要,见到原,她双目闪烁出异样的光彩来。
“怎么样,”她挑起一角眼眉毛,“什么时候替我办事?”
原冷冷说:“任何时候都可以。”
女郎一怔,随时说:“那么,就这一刻吧。”
原凝视她,慎重地说:“持曼勒符的客人,让我重复你的要求,你憎恨一个人,前来要求她自你的眼底下永远消失,同时,不复记忆这个人曾经生存过,可是这样?”
女郎踌躇满志到极点,“正是。”
原氏颔首,“你会如愿以偿。”
女郎捕捉到原君的眼神,起了疑窦,“慢着,你是什么意思?”
“W,你的世界是恨的世界,早已不应存在。”
W变色,霍地站起来,“你敢——”
已经太迟了,她身体渐渐软倒,四肢像棉花那般无力地瘫痪在地上。
原氏轻轻扶住她。
女郎已失去知觉。
她静默的面孔秀丽到极点,原伸出手,轻轻地泼开她额角上一络头发,思潮似回到他俩较年轻美好的岁月里去。
他喃喃地说:“好好睡一觉,你需要休息一段长时期,在我们这里,空气的温度与湿度都调节恰好处,长睡的人,无嗔无爱无欲,故此也不会老,现在,你所憎恨的人已经不存在,你的心情平静安乐,不再烦恼,你的愿望已经达到。”
原仰起头,长叹一声。
这时,他背后响起轻轻一声咳嗽,是七号来了。
原氏把女郎交到它手中。
他吩咐它:“把她安置在时间的荒原一室,给她最好的照顾,别忘记她是曼勒的客人。”
“是,原医生。”
原氏又叹口气,把W羁留在曼勒,第三世界恐怕会得太平一段时间,抑或,这只是比较大真的想法,因为去了一个W,另外又有无数个W会窜出来?
七号在门口迟疑一下,“原医生,她该睡多久?”
原苦笑反问:“一个人要多久才能淡忘憎恨?”
七号不加思索,“有时永不,有时三五七载。”
“那么,我们每隔三两年测试她的脑电波。”
“是,原医生。”
“我倦了,我也要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
“几时唤醒你?”
“两个小时之后。”
关元之自然不知道在曼勒发生的一切事故。
三号对一切守口如瓶,不会,也没有必要告诉元之。
那一日,元之循例到庄家作客。
庄老太并不笨,当然早已发现关小姐并没有意思来霸占她的家,而且,也觉察到,即使求她,人家也未必肯久留,不禁为前头的愚昧羞愧。
元之对他们仍然那么亲切。
“听允文说,你将有远行?”
“是,”元之笑答,“一切要从头开始,我打算念大学。”
庄母说:“女孩子总要嫁人,你打算读到几时?”
元之笑,“读到毕业再说。”
“听人说,大学是物色对象最佳地点。”
“我也听过这个讲法。”
“关小姐,那你就要好好睁大眼睛仔细找才是。”
“我省得。”
“踏足社会之后,就没有什么好人了,光怪陆离,牛鬼蛇神,什么都有。”
“是,我明白。”
“不管你们新一派怎么样想,女孩子至要紧嫁得好,丈夫疼你,胜过其他。”
元之唯唯诺诺。
“不过经济也要紧,”庄母叹口气,“你看我媳妇多苦命,挨了那么些日子,刚好些,她又不在了。”
元之连忙顾左右。
庄母忽然说:“有一件事我始终不明白。”
“请说。”元之含笑。
“珠儿为何老叫你妈妈?”
元之笑意更浓,“她喜欢我。”
庄母半信半疑。
梁云一见元之便抱怨,“好端端,读什么书,离我们那么远,一年见不了几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