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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页

 

  “是,我们总得把过错推在某一个人身上。”

  杏子斡说:“我知道开枪的人不是她。”

  “是她,是她,一切因她而起,后来你父亲又郁郁而终,一个家就这样解散。”

  杏子斡沉默长久。



  他问:“这是激将法?”

  “不,我只是讲出事实。”

  杏子斡苦笑,“现在你也是这个受诅咒的家的一分子了。”

  解语不再说话。

  杏子斡却道:“做一个健康的普通人最快乐:开车、打球、游泳、与女伴跳舞、拥吻,抱起自己的孩子,让他骑在肩膀上……”声音渐渐低下去。

  护理人员过来礼貌地与解语打招呼。



  由他们接管杏子斡的时间又到了。

  解语出门去,原本只想晒晒太阳,不知不觉越走越远。

  转过头,看见华厦藏在树荫中,只看到一角棕红色的瓦顶。

  要是她愿意,她可以一直走到飞机场去,永不回头。

  最难的是这一点,她是自由的。

  一切靠自律,不像小学生,交不出功课得站在课室中央,用羞耻来激发他的责任感。

  解语缓缓开步。

  一辆红色开篷跑车自她身边擦过,又缓缓倒车,停在她身边。

  车里是一个华青年轻人,“小姐,去哪里?”长得面貌端正,又笑容亲切。

  解语想答:去凯利曼渣罗山。

  “你是生面人,新搬来?”

  他是一个健康的普通人,可以与女伴跳舞、拥吻,要是喜欢,亦可结婚、生子。

  世上最幸福的便是这种人。

  解语凝视他。

  “我载你一程可好?”他误会了那专注的目光。

  解语摇摇头。

  “你住哪间屋子?”解语朝大厦看一看。

  “呵,那大屋长年没有人,你随家人来度假?”

  解语颔首。

  “你姓杏?”

  解语点点头。

  “我叫陶元平,是你们邻居,住三三八。”

  他姓桃,解语微笑,华人的姓氏意境佳妙!杏、桃、花、香。

  “来,上车来。”

  解语摇头。

  “对,太危险了,”陶元平说,“我们改天见。”

  他依依不舍开走车子。

  解语一个人站在山拗。

  第九章

  没多久,杏宅的司机开着车来寻。

  看到解语,轻轻停下,“杏小姐,风大。”

  解语挂住杏子斡,她也正准备回家。

  老金在大门口等她,看到她松口气,前来开车门。

  老金擅用怀柔政策。

  “医生说杏先生今日情绪不稳,帮他注射,已经睡了。”

  解语轻轻说:“我看过一项报告,过量吸食古柯硷会昏迷的原因是毒品使人体误会已吸收足够氧气,故暂停呼吸,因而引起脑部缺氧死亡。”

  “杏小姐好学。”

  解语吐出一口气。

  “杏小姐请早点休息。”

  杏宅地段大,连邻居的鸡犬声也听不见。

  深夜,解语走到书房找书看,推开门,开亮灯,她呆住了,整一千平方尺大的空间简直像小型图书馆,四面墙壁全是一格格书。

  解语被这阵仗吓坏了,连忙熄灯退出。

  她回房去看电视。

  终于在曙光中睡着。

  接着一段日子,杏子斡天天往医院开会。

  解语自然日日随同。

  天气渐渐转凉,解语加一件乳白色毛衣及深蓝大衣。

  杏子斡说:“你需要新衣的话——”

  “你觉得我需要新衣?”

  “不。”

  “那我就不需要新衣。”

  “陪我到公园去晒太阳。”

  “好。”

  出门时,看到玄关的茶几上放着一大篮白花。

  杏子斡呀异,“这是谁送来的?我们家一向不用剪花。”

  老金说:“大约送错了。”

  “卡片上可有写名字?”

  “说送给香小姐。”

  “这里何来香小姐?”

  解语已经知道是谁,可是不出声。

  到了公园,她把他推到海边一个小沙滩,桃树荫下——坐好。

  不远处刚好有座儿童游乐场,成群三五七岁的孩子在嬉戏玩耍。

  杏子斡说:“有这无忧无虑的二十年打底,到底好些,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也可以挺过去。”

  解语失笑,她连这十年也没有。

  孩子们欢乐地呵呵呵边追逐边清脆爽朗的笑。

  杏子斡说:“我怀疑这是上帝惟一可以听见的声音。”

  解语坐草地,眼睛看向远处。

  杏子斡何等机灵,他立刻察觉了,沉声问:“那边是谁?”

  解语答:“公园是个公众地方。”

  “是她吗?”

  解语叹息,“我眼力不是那么好。”

  “是你叫她来?”

  “我不会做那样吃力不讨好的事。”

  “那么,是她一直跟踪我。”

  远处一个穿黑衣的妇女渐渐走近。

  杏子斡盯着她。

  她站定了。

  解语试探地问:“可要我请她过来?”

  杏子斡肯定地说:“我们立刻走。”

  解语即时推走轮椅。

  解语把轮椅推往海堤。

  她吸进一口海风,“清静了。”

  他又踌躇。

  “要不要回去?”

  “不,我只想晒晒太阳。”

  老金匆匆寻来。

  杏子斡厉声道:“一日到夜如影附形,这里不需要你,你没有更好的事可做?”

  老金立刻唯唯诺诺退下。

  解语看着他,“伙计是来干活的,伙计不是来挨骂的。”

  他十分赌气,“你也可以走。”

  “我不是工人,我活该挨骂。”

  杏子斡不再言语。

  “像你这样办大事的人,也有使意气的时候,可见人总是人。

  他们回到原地,那黑衣妇人已经不在。

  也许,她只是一个陌生人,公园里其中一名游客,是解语多心,而杏子斡跟着多疑。

  太阳晒到头顶,老金再一次过来。

  杏子斡上了车,解语说:“大手术在即,他心情紧张。”

  老金笑,“杏小姐放心,吉人天相。”

  解语也笑。

  手术前一夜,解语很平和地与杏子斡闲话。

  “你到过的几间屋子,喜欢哪一幢?”

  “都太大了。”

  杏子斡说:“你一向不贪心。”

  “地皮面积宽敞是十分舒适的一件事,屋子最好维持在两千余平方尺左右已经足够。”

  杏子斡沉吟,“对,屋后盖个大点的员工宿舍。”

  解语取笑说:“对,宿舍比主屋还大。”

  她轻轻退出。

  “你去何处?”

  “我去睡房呀。”

  “解语,你今夜可否在这里打个地铺睡。”

  解语一怔,立刻回答:“当然。”

  “我唤人来准备。”

  “不用,我自己做。”

  解语取出睡袋,放在他床侧。

  她熄掉灯。

  “你可怕黑?”

  “从来不怕。”

  他沉默了。

  正当解语以为他已经睡着,他却说:“解语,请握住我的手。”

  无论他有感觉与否,解语都乐意满足他,她握住他的手,放在脸颊边。

  杏子斡睡着了。

  解语一直没有放开他的手。

  她耳畔全是仪器轻轻的呓语,像催眠一样,解语渐渐入梦。

  朦胧中夜更护理人员推门进来,那人看见解语,立刻把脚步放得更轻。

  熟睡中的她容颜犹如一个十一二岁小孩般,像有人叹了一口气,也许是那名看护,或许只是机器发出的声响。

  天亮了。

  由杏子斡叫醒她:“解语,解语。”

  解语老大不愿意睁开双眼。

  “解语,又是新的一天,该起来了。”

  解语这才想起,她在什么地方,这是什么日子,还有,今天需做些什么。

  哎呀一声,一骨碌起来,看到杏子斡已坐在轮椅上,看护正在替他刮胡髭。

  “睡过头了。”

  杏子斡笑,“刚刚好。”

  “我去更衣。”

  “不用赶。”

  解语看着窗外,看到一线金光自云中透出。

  她匆匆沐浴更衣,换上一套最舒服的衣裤。

  女佣轻轻同她说:“祝幸运。”

  解语微笑,“谢谢你。”

  老金在门外等。

  她有点无奈,“就是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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