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有此理!”
“我当然没有上车,推说头痛,看着他们走了,在附近溜达。”
“你做得很好。”
“看情形是他瞒着女友出来约会我,后东窗事发,不得不作出一个选择。”
“你很幸运,他没有选你。”
“我也那么想,可是,为什么我仍觉得悲痛?”
“自尊受伤是天下最大痛苦。”
“这话我以前好像听谁说过。”
之洋叹口气,“将来,你看到他的下场,你会庆幸同他毫无瓜葛。”
“将来是什么时候?”
“当他秃了头顶着士啤轮胎无所事事的时候。”
“咄,那时你我都老了。”
之洋笑嘻嘻,“你我不会老,你我只会越来越优雅。”
“真的?”
“保证。”
“之洋,你百分之百恢复正常了,而且还有能力安慰别人。”
之洋仍然笑,“时珍,我告诉过你我们会成为好友。”
时珍双眼同小时候一成不变,亮晶晶,不过此际略带一丝惆怅。
她说:“我渴望恋爱。”
“于是你爱上了爱情本身。”
时珍叹口气,“说得真好。”
“陈腔滥调,不少言情小说作者都曾有类此感慨。”
过一刻,时珍说:“昨天他还像一个有可能性的人。”
“不,他从来都不是,我也相信他的智慧学识涵养远不及你,你芳心寂寞,胡乱找个寄托而已。”
时珍抬头不语,过一刻才说:“看样子好像还要等下去呢。”
“不用专心等,你平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出现的时候你自然会晓得。”
“这倒是一个很豁达的想法。”
“看似简单,我可是想了一年才想到这个关键。”
电话铃响了。
时珍说:“那又是谁呢?”明知故问。
之洋不出声,这一定是哪位小生借故调开女友拨电话来同时珍解释了,伎俩如此低级,还想一箭双雕,之洋自心底耻笑他。
之洋看着时珍,她会去听这电话吗?如果会陪人去玩这么拙劣的游戏,当然也好,有消遣好过无消遣,可是之洋听到“嗤”地一声。
不,时珍不上当。
电话响了几下,自有录音器告诉他,他要找的人,暂时不能与他说话。
时珍摊摊手,“不玩了。”
电话再响:“时珍,我知道你在家,请来说话。”
时珍说:“我到你家去。”
她俩驾车离开郊外。
“时珍,告诉我,你母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十分实际,因为家父不大懂得照料生活细节,她需加倍用功,天天疲于奔命,不是管里就是管外,十分辛劳。”
“她是个好妻子。”
“的确是,有一次,我陪她到亲戚家去参加宴会,场面与气氛都很热闹,大家兴高采烈,事后我问她可有什么特别感想,她说:‘杜家的地毯有许多渍子,该找人清洗了’。原来,她已不会享受宴会。”
“酷爱家庭生活也是好的。”
“她可以说是为着服务我们父女而生活的。”
“她自己的事业呢?”
“发展平平。”
“时珍,你像谁多一点儿。”
“相貌似父亲,个性像母亲。”
之洋说:“你是个好孩子。”
“从小到大,我在学校在家中都从来没有给父母烦恼。”
“那已经是孝顺了。”
第八章
到了之洋的家,时珍假意“啊”地一声。
之洋奇问:“你这是干吗?”
时珍挪揄道:“我忘了你家也会有不受欢迎的电话需要躲避。”
之洋没好气,“自顾不暇,还有时间打趣别人,我已向曾国峰交待清楚,他不会纠缠不清了。”
时珍坐下来,“咄,多寂寞。”
之洋取出一瓶香按。
“有什么值得庆祝?”
“活着。”
“说得也是。”
干了杯,聊了一会儿工作上进度,又说及时装与化妆的新趋势,时珍批评之洋的公寓狭小。
“不如搬回家去。”
之洋不语。
“当初是为着曾国峰才搬出来,此刻关系结束,也是回家的时候了。”
之洋隔一会儿才说:“家母是一个十分记仇的人。”
“你始终是她女儿。”
“在外头你有充分自由。”
“你又不是打算即时组织家庭,不如回家享福。”
之洋笑笑,“时珍你在家千日好,便以为人人如此。”
时珍黯然,“所以我无时无刻地怀念母亲。”
之洋不语。
“幼时也很顽皮,傍晚午睡醒了,一定要到门外散步,咚咚咚走老远,累了,就逼妈妈背或是抱回来,已经二十公斤重,妈背得辛苦,便说:‘妈妈背着时珍走毕全程呢,将来若果时珍有什么事对妈妈不高兴,时珍可会想起今日,妈妈背着时珍走毕全程?’”
说罢,时珍落下泪来。
之洋替她斟满酒。
“母亲去世后,我故意忘记生日,生我的人都不在了,生日还有什么意思?”
她说得对,无人可以代替母亲。
时珍叹口气。
之洋张开口,有话要说,终于又合上嘴。
还不是时候。
时珍却已起了疑心,“之洋,你有话要说?”
之洋笑,“我的话一向最多。”
可是,一直拖着不向时珍披露,越迟越糟。
“我的意思是,之洋,你可是有特别的话要说。”
之洋看着她,“时珍,我俩友谊永固。”
“这话是什么意思?”
再不说,以后可没有机会了。
之洋吸进一口气,“时珍,教授在约会我。”
时珍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哪个教授在约会你?”
“令尊李梅竺教授。”
时珍怔在那里,隔一会儿皱起眉头,“你在说什么?”
“我正与李梅竺约会。”
“不要荒谬!”
“这是真的,开头我也不察觉,到了教授的实验室,像爱丽丝梦游仙境,开心得不得了,这边去那里走,与小说及历史人物打交道说心事,后来,一次又一次走入教授的记忆里,起初还以为是偶然巧合,到今天,才发觉是他刻意安排的约会。”
时珍一边听一边摇头,“之洋,你糊涂了,家父绝对不会那样做。”
之洋不以为然,“约会异性,有什么稀奇,教授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时珍拂袖而起,“他怎么会约会你?他年龄足可做你父亲,别忘记你是我的朋友。”
“时珍,你何等迂腐,亏你还是教授的女儿,在时间无边无涯的荒漠里,二十年三十年算得什么,况且,我进入他的回忆与他见面,他的年龄有时还比我小得多。”
时珍瞪着好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是知道的。”
“我不接受。”
“我知道你会抗拒。”
“你的意思是,家父正以这种奇特方式约会你,并且有意追求?”
“不不不是一般人口中的追求,而是我俩感情融洽——”
时珍忽然问:“我的母亲呢?”
“她已经去世。”
时珍摇头,“不,在他回忆中,她肯定仍然存活。”
之洋语塞。
“我不该带你到实验室去,我自作自受。”
“时珍,我们是好朋友,不是敌人。”
“是吗,为何我有被人出卖的感觉?”
之洋也有点激动,“你太夸张了,时珍,我将你卖给谁?我有何利可图?”
时珍苍白着面孔,握紧拳头,“谁也别妄想代替我母亲的位置。”
“谁会要去做她,你少多心好不好?”
“你言语中请对家母尊重些。”
“你不可理喻。”
时珍站起来,“之洋,我真没想到你会是那样一个人。”
之洋看着她,“是,你引狼入室了。”
时珍别转身,拉开大门就走。
之洋叹口气,用手捂着面孔。
那可爱的小时珍,她接受不了他们一家三口除外还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