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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学过。”

  “好极了,超过百分之十五便会亏本,毛利约为销售价百分之五十五,毛利不同纯利,毛利还末打税。”

  程岭有顿悟,笑道:“这是会计吧。”

  印大搔搔头皮,“这是无师自通的算帐法。”



  “胜在外国人什么都有书可查。”

  这时当地一声,铁锅掉在地上,又是印三在搞小动作。

  程岭与印大相视而笑。

  印三仍有孩子气。

  第二天小店就要开业。

  程岭紧张得一夜不寐,万一没生意,怎么办呢?食物隔夜统要倒掉,又万一生意太旺又如何是好?店面只得他夫妻二人,怕分身乏术。



  印三可是天塌下来也不管,自顾自扯鼻鼾。

  程岭觉得那样有那样好,不然两人一齐愁得头发白也于事无补。

  印大一早就来了,安慰程岭:“凡事有我。”

  程岭总算挤出一丝笑容,印大一直是她的定心丸,她视他为靠山。

  从此之后,这个食店将是他们夫妻的营生,衣食住行都靠它的了。

  程岭掌厨,煮熟的食物放大铝盒内用温水暖着,不敢多做,每种三十客。

  印老三笑问:“这是沪莱抑或粤莱?”

  程岭没好气,“这是可吃之菜。”

  印大打气:“可以入口即行。”

  他正在揩一只只纸盒子,盒内垫一张油纸,防漏。

  程岭若有所思,“有人发明一种轻身保暖不漏的纸盒就好了,”

  店在十一时三十分开始营业,程岭转入柜抬,此际她已一头油腻一身汗。

  客人不挤,可是陆续有来,以莱心牛肉饭最为吃香,忙至下午两时半,拉上店门暂时休息程岭低头一看,只见脚背肿起,红且痛。

  印老三说:“站太久了,快坐下,把脚搁起,我替你揉揉。”

  程岭咕咕笑,“记得洗手,莫叫顾客看见。”

  印大见他们这样恩爱,十分高兴。

  程岭手背手腕上都是滚油熨起的泡,印老三替她搽紫药水,一边抱怨:“这何用这样出死力。”忽然伤心,把脸埋在妻子手心里。

  印大看在眼内,心想:这店还会蚀本吗,不会啦,他若找到一个这样好伙伴,当不致孤掌难鸣,不过,各有前因莫羡人。

  印老大也想过回乡娶妻,可是自问已经老大,四十余岁娶十八甘二小姑娘,对不起人家,将来他寿终正寝,留下年轻寡妇及稚龄孩童,又是何苦。

  这样便磋跄到今日。

  一边程岭在咋舌,天天这样苦干,恐怕真得有金刚不坏之身。

  下午,她兴奋得停不下来,偕丈夫去印小食店名片,打算倒处派发。

  一个星期下来,与印大一起点数,除出灯油火腊,两人的薪金,居然还剩六十七元。

  程岭满意得不得了,印老三却冷笑,“别忘记店铺是自家的,不用付租金,才有这点赚头。" 程岭揉揉酸轻的肩膀,长长呼出一口气。

  这时印大说:“我要走了。”

  “大哥,明朝早点来吃粥。”

  “程岭,我要到多伦多去办些事。”

  程岭一时不舍得,泪盈于睫。

  “你俩不是应付得很好吗,我已叮嘱过林记肉食等人,折头一定照给。”

  “不,不是……”程岭呜咽。

  在自己的家里,她比较勇于表达感情:家里是安全的,印氏兄弟爱惜她,她有地位。

  “我给你通信地址。”

  印老三在一旁说:“老大你真罗嗦婆妈,走就走好了。”

  印大问程岭:“弟妹有信吗?”

  “还没有。”

  “一定是功课忙。”

  那一个晚上,程岭依依不舍送走了印大先生。

  “大哥这样的好人生活怎么会这佯飘泊。”

  “唏,自由自在,不知多爽利,胜过许多人半生老婆奴,一世儿女债。”

  卑诗小食店,可是要到半年后才算上了轨道。

  两夫妻仍然每日工作十四五小时,凌晨两点才睡,早上七时起床,做做做做做,中西节日假期,均与他们无关。

  印三有时非常不耐烦,扔下刀,趁无人,跑到店堂中央大叫散闷。

  程岭真想看部戏,读本书,奈何只是抽不出空来,下午休息,她总是忙于盘算哪只菜蔬合时又廉宜之类,又为着米价一点点折扣费尽唇舌。

  她这样精明,各类批发商见她上门都有点怕,但她是个美女,一看到她,老板至伙计又笑嘻嘻搔头皮说不出话来,岭姑长岭姑短那样招呼她。

  她已考到驾驶执照,勇于这里去那里去。

  听人说维多利唐人街诸物廉宜,蠢蠢欲动。

  印三直劝:“水路来往很费时间,闲时我同你去旅行还差不多。”

  他们一星期七天营业,印三吃不消,曾经建议礼拜天休息,被程岭挡回去:“整条街就你关着门,多难看,这是唐人铺,要舒服,打洋人的工去,”

  这样拼命挣,时常把百元钞票夹在信里给弟妹寄去。

  收到信那日心情总是特别愉快,多吃力也不怕,力气似加倍,信放在围裙口袋,有空便取出读一遍。

  读得会背了,又期望第二封。

  该来信时不来,她会憔悴地问:“怎么没有信?”

  印三一日说:“他们又不是真的弟弟妹妹。”

  这是事实。

  半晌程岭分辩:“他们与我友爱。”

  “你处处为他们,我看不出他们为你做过些什么。”

  程岭温柔他说:“兄弟姐妹不是这样算的。”

  “等他们自学堂出来,也就得忘记我们这一对老华侨了,”

  “老华侨。”程岭笑起来,“我连身分证都还没拿到,哪里有资格。”

  程雯的信:“……爸爸仍然喝酒,不过早上起得来上班,我们生活很好,程霄又考第一,我这个学期排第三:派成绩表时老师虽然没有读出名次,但是顺序,各同学心中有数,我十分开心,钱收到,我们会买鞋子穿及吃大菜,谢谢,可惜姐姐现在只为姐夫做菜了。”

  开门做生意的烦恼当然不止是收支平衡。客人一多,店一旺,就有地痞流氓打主意,整日上门来讨钱,程岭不胜其扰,略拒绝一两趟,清早店门外必留一堆秽物。

  程岭写信给印大讨救兵。

  印三知道后不满,“有事自我了断,不必烦老大,他不是神明,我明日去报告骑警。”

  “不行,我在明,人在暗,只会引来变本加厉报复,”

  印三不耐烦,“那我侍候在侧,谁来捣蛋,便揍他一顿。”

  “万一受伤,又怎么办?”

  印三赌气:“至多一命搏一命。”

  程岭白他一眼,“神经病,”

  不日印大覆信:“速到维多利康和街华仁堂去找郭海珊先生,只说是我介绍来的。”

  印三说:“我陪你去。”

  “不行,你照做生意,我已找到半日替工,我自己走一趟即可。”

  “你一个女人,跑到三教九流的地方去,我不放心。”

  程岭坐下来,呷口茶,忽然笑了,“我自己就是三教九流的一分子。”

  印三搔着头皮叹口气,无话可说

  第五章

  那早程岭把头上油腻洗尽,换上一件夹旗袍,预备出门。

  印三一看,“这样不好。”

  “此话何来?”

  “印三笑嘻嘻,“太漂亮了,像去施美人计似。”

  “啐!”

  婚姻生活,也有愉快的时刻。

  印三送她到码头,“五点钟我来接你,若不见你,我便通知派出所。”

  “别紧张,那是大哥的朋友。”

  “出卖人的,都是朋友。”

  凡是大哥的主意,他都不服气。

  上了船,程岭反而觉得自在,上次坐渡轮,还是在香港的天星码头,她一向欣赏海风,坐甲板上,买一客冰淇淋缓缓吃,丝毫不觉紧张,只当是放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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