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似有千个重压。言声以后的命运如何?我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都会是我以后生活中的悬疑。
唉。
我捧着头,心如刀割。别人离开我,隔一会儿我都可以忘记,像朱雯太澄定华她们,都是人精,比起我何止能干十借八借,身边又都有钱。但是言声……
最叫我不放心及心痛的是言声。
不要去想她吧。
我昏昏然在热度底下熟睡。
略有知觉时听见自己口中喃喃叫“言声。言声”,以及叹息。
傍晚下了一阵雨,空气更加清凉。
我狂叹,唉,言声,如果你能自己做主,一定会与我说声再见,不至这样无情无义。
夹着风雨声,我听到音乐声,叮叮咚叮叮咚,迷茫得似做梦,我睁开眼,呻吟几声,怀疑自己烧得迷糊了,撑起身子来,猛地看见一个少女的背影,站在大窗子前看雨景。
我吓一跳,揉揉眼睛。
这是谁?不像太澄,也不像定华,身形好不熟悉。
怎么会有个陌生女子走进来?难道我又忘记关门?抑或我日思夜想,以至想疯了。
我有一丝害怕。
“你是谁?”我提起勇气问。
少女转过头来,“你醒了?”
我一看到她的面孔,如见了鬼似的自床上弹起,足足有一公尺高。
“你——”我尖叫一声,“你是谁?”
“我是言声呀。”
我“呜”的一声,差些儿没昏厥过去。“言声?言声?”
“是的,你的病人董言声。”她走过来,双眸闪烁着光芒。
“言声——?”确是言声,“你怎么,你怎么会说话了?”
“我觉得想说话,于是便开口说话。”她狡黠地说。
真是她,我大力拧自己面皮,觉得痛,证明不是做梦。
我跳下床:“言声!”
“宋星路!”她格格地笑。
好一个活色生香的董言声。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如堕五里雾中。
“你糊涂?”她坐在我床头。
我怔怔看着她,“我不明白,你不是生病吗?你不是精神病?你不是连话都不说,你不是听不见看不到?”我疯起来,紧紧抓住她的手,“你究竟是谁?真是言声?”
“是,我是童言声。”
我们四只眼睛凝视着。
我忽然明白了,“啊,你玩弄我们。”我脑中灵光一闪,激动地说,“你根本没有生过病!”
“不,”她抢着说,“我生过病!我初见你的时候,的确是个病人,我觉得普天下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任何人,我万念俱灰,成日所想的不过是生不如死!”
“但是你神志是清醒的!”我大声说,“你怎么忍心叫你父母伤心?”
“对不起,”她黯然说,“宋星路,你说得对,我患心蚀病,有巨大的阴影遮住我的心,我根本不能顾及亲人的苦楚,我自私。厌世,把自己关起来,锁上门,打算一辈子都不出来,在医院中度其余生,与世人隔绝……”
“太忍心了。”
她有点激动,美目润湿,“这个世界既然不需要我,我何必还要眷恋它?”
“这世界?你的世界有多大?”我夷然,“为一个男人就放弃一切?笨虫!”
她紧握着双手,“但是我痊愈了。”
“真的?”我侧着头,这个像狐狸般狡猾的女孩子,住在医院大半年,瞒过我,瞒过护士,瞒过父母。
怪不得我动起气来,“你做得一场好戏。”我说。
她看着我,“我以为你见我开口说话会开心,”
“你心中取笑过我几次?”我责问,“你听懂每一句话,却装傻!”
“原来你喜爱的,只是白痴董言声。”她退后一步。
“嗯,你别动!”我紧张起来,“我不准你走。”
她又站住。
我爱恨交织。
“过来。”我喝道。
“为什么来找我?”
“我爱你。”
“什么?”我耳朵嗡嗡响。
“我爱你。”她清晰的说。
我叹气,我眩头转向,我完全迷糊了。
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你要原谅我,要像以前一般的爱我,我是一个新的董言声,我完全痊愈,可以应付生活。”
“我几时有爱过你?你只是我的病人。”
她不与我分辩,她只用一双碧清的大眼睛看着我。
病人?只是病人?
我连自己也骗不过。
我将她拉在怀中,紧紧抱住。
她哭了,我也鼻酸。
我这般拥抱过她多次,只是她那时没有感觉,那时她不关心日出日落,不理会四周有些什么人,她处于一种自暴自弃、极度伤心的心思下,无法自拔。
我轻问:“是我救了你吗?”
她点点头。
“是我令你日渐痊愈?”
她又点点头,呜咽的说:“我并没有假装生病。”
“是,你没有。”我喃喃说,“感谢主你痊愈了,你现在己认得爱你的人;不再为伤害你的人而活,言声,现在你懂得说话,也许我们就可以去跳华尔兹了。”
她在我怀中不停地点头。
“不要离开我,言声,永远不要。”我整个人如沉湎在美梦中,生怕一放手,她就会如幻像般离我而去。
我双目充满泪水。
这时候我听见有人推门进来,一边说:“又忘记锁门?太大意了!”是郑医生。
她进门看见我与一个女孩拥抱,马上道歉。
随即看清楚言声的面孔,“哗——”她惊叫。
我擦擦眼角,决定再开她一次玩笑,板着面孔说:“这是我最新的女朋友。言声,来见过郑医生。”
言声说:“是!”
你们得看看郑医生那表情。
我本人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眼珠子掉出来般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