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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流泛起一个笑容,喃喃说:"我不会叫你失望。"

  任天生颓然,"你变了。"

  清流不想隐瞒,"是。"

  "钱会害你。"



  清流清脆地大笑,"别担心。"

  她握着他的手,放在脸边,这是一只温暖的大手,不知多亲切,可是,与另外一个人的手不一样。

  "船主,请送我回去。"

  任天生只得遵命。

  欧阳律师在家里等她。

  清流说:"我不需要佣人。"



  "可是,唐小姐,他们不会打扰你,你叫他们,他们才出来,屋子大,一个人住不好,况且,住宅需要人打理。"

  "保证不走来走去?"

  "请你放心。"

  "我想看看财产数目。"

  "在这里。"

  欧阳律师打开一本薄子,指着一个数目,清流暗暗数着数字后的零,狐疑地问:"这便是我承继的财产?"

  "不,"律师回答:"这是每年利息。"

  清流放下心来,可以吃好久。

  律师反而诧异,"你好象不觉意外。"

  清流答:"我知道安全便好。"

  "有什么事情要叫我做?"

  "有。"

  "请吩咐,可是看中了哪一间公司?"

  "不,请你代我寻一个人。"

  欧阳一怔。

  唐清流缓缓说:"这个人,你也认识。"

  欧阳当然聪明,约莫知道她要找的是什么人。

  "他叫余求深。"

  欧阳踌躇。

  "可是要告诉我,他不是好人?"

  欧阳答:"我是你的律师,我需忠告你。"

  "我会应付他,你找到他,告诉他,我想见他,还有,我的身价不一样了。"

  "我反对这件事。"

  "一个月内不见结果,我会委托他人。"

  欧阳顿足,不悦地告辞,这先后两名女东家,何其相像。

  她到厨房去,自己找到作料,做三文治吃,见到香槟,正投所好,开了瓶就喝。

  果然,一整天都看不到人。

  傍晚,只见有人替她找了香槟杯子出来,放在当眼处。

  清流静寂地坐在屋内,看书、休息。

  半夜,兴致来了,走进更衣室,取出新娘礼服,穿上,不知怎地,非常合身,清流觉得十分高兴,挽起裙裾,满屋乱走。

  一边假装招呼人客:"不要客气,随便坐","今日天气真好","大家一起好开心"……

  然后坐到楼梯上,头忽然抬不起来,埋在膝盖里。

  "同谁结婚?"仿佛是刘太太的声音。

  清流疲倦地回答:"谁都不要紧。"不吃过苦的人不会明白。

  然后,她回到房间里,脱下礼服。

  躺在床上,开头以为有人忘记关花园照明灯,以致白光直射到卧室来,稍后,发觉是晶莹月光。

  清流睡着了。

  一个月后,欧阳律师只给了一个简单的报告:努力寻过余求深,但是其人踪迹遍全球,不好找,还需要多些时间。

  清流直斥其非:"你办事不力。"

  "那么允我辞职。"

  "你不像动辄以辞职要挟东家的人,莫非看我不起。"

  欧阳叹口气,"我的确委托各地私家侦探在那个圈子内寻过人。"

  "怎么说?"

  "找不着,莫非是赚够了躲起来休息,我打算着人在巴黎登寻人启事。"

  清流笑笑,"那一点钱早就花光,人也不会在巴黎久留,你另外想办法吧。"

  欧阳说:"我一个无业游民,谈何容易,唐小姐,请多宽限一个月时间。"口气像古时的捕头。

  "各豪华邮轮,旅游热点,都找一找,冬季,他也许在迈亚米,夏季,可能在温哥华。"

  欧阳说:"这个人,本事大得很。"

  清流不由得微笑,可不是,他能叫女人露出欢容。

  "还有事吗?"

  欧阳取出一迭信封,放桌子上。

  "这些都是什么?"

  "各式各样的请帖,慈善机关、文艺团体、商号开幕……"

  "呵,不用,都给我合理地推辞。"

  "年轻人,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马星南君及任天生君都愿意陪你。"

  清流摇头,"我不擅交际,说话也老错,免了。"

  欧阳觉得她非常像他前任东主。

  他自请帖里挑了两封出来,"如果有空,可以去看看。"

  清流却说:"先去把余求深找出来。"

  欧阳忍不住问:"为什么那么急?"

  没想到清流有一个非常现成的答案:"因为人老得快。"

  电话邀请也不遗馀力,可是清流不大听电话,她也根本不知道电话在大厅哪一个角落。

  清流在街头长大,她懂得办事,正当她打算自己动手去查找之时,消息来了。

  大概欧阳也知道,敷衍下去不是办法,唐清流不是一个没有主张的人。

  "有余求深的下落了。"

  "在何处?"

  清流的声音逼切得有点哽咽。

  欧阳虽然已届中年,世情已惯,却也忍不住在心中嗟叹:女人,泰丰喜欢壤男人。

  "有人在坦叽亚一间医院里见过他。"

  "坦叽亚?"

  "是,在北非阿以及尔。"

  "他生什么病?"

  "我不知道,也许是黄热,也许是虐疾。"

  "请替我办旅行手续。"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我已决定找他。"

  "唐小姐,我最近事忙——"

  "我不需要任何人陪。"

  "那不是一个女子独自旅游的地方。"

  "那么,替我找一名导游。"

  欧阳顿足,"我看是否能够腾出两三天。"

  他结果还是挤出时间来,无意之中,他充当了监护人的角色。

  到了该处,清流发觉欧阳的评语完全正确。

  当地人除出讲土语之外,便说一种法裔人不大听得懂的法语,气候炎热,不消一会,全身汗湿,接着,脸上浮出油来。

  公众医院肮脏危险,欧阳给她一只口罩,叮嘱她:"全身衣服回到酒店全部扔掉",这种担心,也并非多馀。

  病床一张接一张排列,躺着痛苦呻吟的病人,欧阳觉得无法查探,去接待处询问。

  他准备好一卷美钞。

  "外国人,黄而孔,姓余。"

  翻了一大阵记录,"啊是,持美国护照,患腥红热,三日前已经出院。"

  清流呆了半晌,"我想亲自看看,几号病床?"

  "曾经是一三七号。"

  他们找到一三七,现在躺着的是一名妇女,正在咯血。

  欧阳律师说:"走吧。"

  清流不肯罢休,又去询问:"什么人接他出院?"

  "我不知道。"

  "谁会有消息?"

  "也许,看护知道。"

  清流查探到那一天负责的看护,是一名谙英语的年轻人,看到贿赂,轻轻用手推开。

  "是,姓余,住了近两个星期,热度一退,就由朋友带着出院,听说,回美国去。"

  "为什么住在公众医院里?"

  年轻的看护笑了,黝黑皮肤衬得牙齿雪白,"他没有钱。"

  "美国哪里?"

  "没听说。"

  "纽约?三藩市?"

  "我不知道。"

  "谢谢你。"

  清流想与他握手,被欧阳阻止。

  事后,清流说:"太不近人情。"

  "他在医院工作,混身细菌,你没有他那种抵抗力。"

  这种冷酷的势利也许是对的。

  "我们尽快走吧。"

  "放松点,坦叽亚也有好去处。"

  理智的他铁青面子说:"开玩笑。"

  当夜就逼着清流走了。

  "此行并非一无所得,我们会到美国五十州去找他,我也知道为什么没有发现他的原因,我们一直在高消费场所寻人,原来错了,他景况大不如前,该去中下级处查才对。"

  清流用手掩着嘴,惊骇不已。

  欧阳看着她,不出声,过一会才问:"还要找他?"

  "是。"

  "为什么?"

  "想亲眼看清楚。"

  欧阳说:"好,范围缩窄了,比较有把握。"然后低声说:"那笔寻人开销,不如捐到慈善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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