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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住加拿大卑诗省。”

  “什么,你一直在外国?”

  “是呀。”

  “可是,电邮号码却属本市。”



  “我用卫星电话,任何号码都一样。

  “呀,原来你不是我们一份子。”

  “不可以那样说,我在都会接受中小学教育。”

  “可是你刮尽都会资源后却跑去外国,你没有感恩图报。”

  “……”

  诺芹理直气壮,“你凭什么主持信箱,你不了解都会情况。”



  那边没有答复。

  “喂,喂。”

  “我在聆听教诲。”

  “不过,你不说,我真不知道要乘十二小时飞机才见得到你。”

  “你想见我?”

  “笔友总有见面的时候。”

  “吵个面红耳赤,不如不见。”

  “不会的,我们都是文明人。”

  “你文明?哈哈哈哈哈。”

  “喂。”

  诺芹挂断电话。

  她不住在本市,真奇怪,编辑部怎么会找到这个人?一直以来,诺芹都以为可能在街上碰见她。

  第七章

  下午,李中孚给她电话。

  “我谈别的事,不是给你压力。”

  “什么事?”

  “记得你说过在伊利沙伯二号邮轮上度蜜月最舒服。”

  “是,我说过,环游世界,三个月后才上岸。”

  “我刚才查过,明春有空位。”

  天沥沥下雨,天色昏暗,嫁了中孚,十五年后的傍晚可以闲闲说:“大儿明年进高中,长大不少,每隔三个月需买新鞋新袄”,那么,对方会答:“幸亏收入固定,这些还难不倒我”,然后,寒夜跟着温暖起来。

  “诺芹,你在想什么?”

  “一会我去帮姐姐收拾行李。”

  “冬日去加国,好似不是时候。”

  “一下子看到最坏的,若能够接受,明年春暖花开,更有惊喜。”

  “说得也是。”

  “上飞机那日,你来开车吧。”

  “也好。”

  出乎意料之外,庭风只带了一件中型行李。

  “就这么一点?”

  “可以现买,何必多带。”

  “顺风。”

  庭风怨道:“一直骗我们说会陪伴我们。”

  “你才去个星期就会回来。”

  诺芹殷殷向姐姐道别。

  李中孚眼尖,“我觉得庭风不似只去一星期。”

  诺芹一怔,“为什么?”

  “第六感。”

  “不可靠。”

  “为什么不跟随姐姐?”

  诺芹本来想俏皮地说:“为着你”,随即觉得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去了那边,我会枯萎。”

  “那边也有中文报。”

  “你是希望我走?”

  “不不不当然小。”

  诺芹说:“写给六百万人及二十万人看是有分别的。”

  “我很庆幸你留下来。”

  “假如春假她尚未回来,我们去看她。”

  当夜,睡到一半,诺芹又惊醒。

  是为着一个疑团。

  她朦胧间摸不到关键。

  第二天早上,找到维多利亚大学的网址,诺芹细细查起资料来。

  法律系共有五个教席,六十名学生。

  教授与讲师中都没有华裔,亦无妇女。

  文思是信口开河吗?

  她拨电话找林立虹。

  接线生大抵是新来的,对各色人等阶级弄不清楚,又不够勤力,没把名单背熟。

  “林立虹?你等等。”

  电话接通,是另一个人的声音。

  呵,不是又走了吧,走马灯似换人。

  “林立虹不是这个分机。”

  “对不起,我重新再打。”

  幸亏没有离职。

  林的声音很快传来,“谁?”

  “岑诺芹。”

  “明晚是编者作者联谊会,你来不来?”

  “我问你一件事。”

  “请说。”

  “文思可是住在外国?”

  “是,稿件由加国传真过来,我已经说太多。”

  “她到底是什么人?”

  “你不必知太多,总之是你的拍档,一朝卖座,合作无间,万一失却读者,关门大的吉,就那么简单。”

  “她交稿没有?”

  “一向比你准时,毋需人催。”

  “你可有见过她?”

  “记得吗,我不是约稿人。”

  对,信箱始创人是伍思本,一个几乎已经被大家遗忘的名字。

  “我没见过她。”

  “字迹如何?”

  “小姐,除了你,人人都用电脑打字了。”

  再也问不出什么来。

  “没事了吧,我得去开会,还有,晚会希望见到你。”

  诺芹把双臂枕在脑后,躺在长沙发上。

  有什么必要那样神秘,真可笑,虽然说是私人意愿,但完全没有透明度,其人一定非常谨慎多疑。

  诺芹吁出一口气。

  她站起来,这样写:“我的真名叫岑诺芹,想请教你的尊姓大名……”

  却犹疑了,对方不说,岑诺芹为什么要先招供?

  她又倒在沙发上。

  还是含蓄点好。

  片刻盹着了,恍惚间像是看到母亲的影子朝一个灰色的空间走去,诺芹伸长手,想抓住母亲衣角,但是影子已经消失。

  她有强烈悲哀感觉,知道以后都不再可以见到母亲,胸口似中了一拳,闷纳难受。

  刚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是姐姐的声音。

  诺芹诧异,“到了,这么快?”

  “才半天而已。”

  “感觉如何?”——

  “真要我的老命。”

  “什么事?”

  “处处禁烟,飞机上不能吸,汽车里不准吸,憋死了,只能站街上抵瘾,像流莺。”

  “用尼古丁黏贴呀。”

  “皮肤红肿,受不了。”

  “还有尼古丁糖。”

  “都不行。”

  “老姐,索性戒掉,心身健康。”

  “你先把电话地址抄下。”

  “是什么地方?”

  “月租酒店式服务公寓,对牢河,风景非常好,涤涤十分喜欢,一会我陪她到楼下游泳。”

  诺芹骇笑,“你多久没穿泳衣?”

  “太久了。”有点再世为人般感慨。

  庭风叹息,“凡事小心。”

  “再联络。”

  真巧,信箱里有一封高计梁的信,也附着地址电话。

  “生活还过得去,获朋友收留,做小食生意,已安顿下来。”

  诺芹连忙回一张问候卡片。

  从此天南地北,庭风再也不会同他见面。

  传真机里有讯息。

  “早,你好。”

  诺芹回答:“像你这般有智能的人,是否全无烦恼?”

  “你对我估计过高。”

  “最近将来,会否返来探亲?”

  “恐怕不会。”

  诺芹忽然问:“可怜高堂明镜悲白发下一句是什么?”

  “朝如青丝暮成雪。”

  “将进酒真是世上最佳作品之一。”

  “我第一次读它是十二岁。”

  “我五岁,家母从没教过我床前明月光。”

  “她一定是有趣的人。”

  “已不在人世。”

  “对不起。”

  “你呢,你家世如何?”

  “乏善足陈。”

  还是不愿透露端倪。

  “看到这一期编辑部为我们挑的信件没有?”

  “又是感情纠纷?”

  “你有没有想过结束信箱?”

  诺芹答:“信箱不会结束,即使你我不写,编辑部也会另外物色两个人来当文思与文笔。”

  “可以那样做吗?”

  “当然,这两个笔名属宇宙所有。”

  “他们倒是铁腕政策。”

  “精明到极点,作者除出有限稿酬,别想得到其它好处。”

  “你彷佛意兴阑珊。”

  “你听出来了?”

  文思没有回答。

  “我们改天再谈吧。”

  诺芹不想打中觉,一睡骨头都酥软,未老先衰。

  见有空,索性找上李中孚办公室去,给他个惊喜也好。

  她乘车到山上,走进政府机关那刻板、毫无装修的办公室。

  诺芹还是第一次来。

  只见办公厅坐满满,黑压压一片人头,说出李中孚名字,有人带她到一角等。

  一间板隔房房门虚掩,可以看得见李中孚正在讲电话。

  他没看见她。

  工作岗位上的他另外有一个样子。

  他板着面孔,脸皮有点紫茴色,忽然像老了十年,煞有介事,一本正经。

  他对面坐着一个人,那人显然是他下属,年纪比他大,却得不到他的尊敬,他一味在电话中闲谈,没有挂断的意思,任由那人坐冷板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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