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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之送完这一对,很愉快的说:“爷爷奶奶也快要起程了是不是?”

  没有太多不舍得,陈老太脸上变色。

  加上一早季庄去银行办妥手续把现款套了出来存进老太太户口,老人更有种不被需要的感觉。

  一拍两散。



  陈开怀心中亦十分忐忑:有几把握服侍得两老称心如意?已经骑虎难下。

  之之不理这些,问母亲:“你们可有举行婚礼?”

  季庄摇摇头,“穿件光鲜点的衣裳注册了事。”

  “没有后悔?”之之很替母亲不值。

  “懊悔的事多得很,轮不到它。”季庄淡淡的。

  “我想穿件最美丽的白纱。”



  季庄笑,“照他们外国人俗例,女方家长要负担婚礼全部费用,你饶了你老爸吧。”

  之之辩曰:“我们现在很好呀,吴彤阿姨也入了股,这间屋子,人人有分,谁也不欠谁,谁都不用看谁脸色,应该藉一个盛大婚礼来庆祝我们家人建家。”

  季庄且不理之之歪理,只是指着她笑。

  之之面孔渐渐深红,咚咚咚奔回房去。

  店里生意并无起色,季庄抽空替季力去看家具。

  通街大减价,是买家天堂。

  手边有现款便是皇帝。

  市道表面似乎平静,又像渐渐恢复常态,所有暗涌恐怕要待年底才会露出来。

  季庄猜想弟弟弟妇两个时髦人受过惨痛教训后已学了乖,不再口口声声要十九世纪装饰艺术式家具。他们大抵已经体会明白,虚假的排场需要付出很大代价,还是脚踏实地的好。

  由她作主,替他们买下一房朴素英式乡村款实木家具。

  季庄说:“之之,把你的睡房让出来,打通了给他们做起座间,舒服得多。”

  “我搬到哪里去?”之之大声抗议。

  “你祖父母一走,楼下便是你的天下。”

  之之十分满意:“妈,我不要哥哥,我情愿要姐姐,姐姐对弟妹最好。”

  季庄反问:“为什么要等人对你好,为什么不主动对人家好,施比受有福你听过没有。”

  之之益发觉得母亲是正人君子,十分钦佩。

  家里边为这对新婚夫妇动起工来,本是装修最佳季节,大太阳,干燥,贴墙纸,髹油漆,都最好不过,三行师傅又比较空闲,工夫交得准。

  陈开怀大惑不解,他们居然还有心情吃喝嫁娶,还有,劳师动众地装修新房,莫非是疯了。

  故同嫂子说:“港人好像少了几条筋似的,怎么,就这样算啦,忘啦,束手待毙?”

  季庄看小姑一眼,一言不发站起来打算走开。

  老太太叫住媳妇:“装修的事你并没问过我,天天敲敲打打算什么?”

  季庄心平气和地答:“这房子现在由我作主,新娘子的分子出得不少,应该让她住得舒服点。”

  季庄一转身与装修师傅商量天花板颜色去。

  之之吐吐舌头。

  她祖母一时回不过神来,可不是,是她甘心退股放弃这间祖屋,现在反主为客,哪有权发表意见。

  因气不过,老太太对嬉皮笑脸的孙女儿说:“你越来越像你舅舅。”

  凡是孩子有劣迹,一定派他像一个不受欢迎的亲戚,以示本身清白,这是老派女人一贯作风。

  之之当然明白,她笑笑,“舅舅玉树临风,性格温文,像他有什么不好。”

  老太太气,又说:“四角似足你母亲。”

  之之又驳嘴:“妈妈半生任劳任怨,克勤克俭,事业有成,家庭幸福,似她更好。”

  老太太气结,一手扔了扇子走开。

  之之继续笑笑说:“像姑姑也优秀呀,机智灵敏,深谙变通之道。”

  陈开怀盯着这狡黠的女孩子,问她:“你们真不打算走远是假不打算走,陈知的身分换一个统治者会是什么你可知道,这不是玩笑,你们不要以为闭上双眼这个难题会在八年内自动消失,勇敢点面对现实好不好。

  之之还没有回答她,陈知的声音已经在背后亮起:“姑姑,我知道你关心我们,为家人设想,但你已经弃了这条船,登上另一条,我们这边的环境,你或许不太了解,我们有我们信仰,我们有我们一套,从前你也是香港人,可记得我们最擅长是什么,”陈知笑笑,“我们一定会化险为夷。”

  陈开怀愕然,“这一次都可以?”

  “处变不惊,庄敬自强。”

  这下子陈开怀无话可说,一个人的命运掌握在他自己手中,“愿你这个有志者事竟成。”

  陈知追赠一句:“我们也祝你顺风。”

  姑姑失望走开,之之追着哥哥打,“你怎么可以代表我说话,说不定我明年就移民,你作风独裁。”

  陈知握住妹妹拳头,“嘘嘘,别叫外人听见。”

  “陈知,陈知。”之之叹道。

  陈知说:“有人要我们痛哭流涕,惊惶失措,阵脚大乱,我们应该怎么办,人家等着我们出丑、哗叫、乱窜,我们又应该怎么办?”

  陈知是那么一本正经,之之忍着笑,“我不知道,扑上去打?”

  “对,从意旨力斗争。”陈知紧握拳头。

  之之迟疑,“不可以和平共处?”

  “对头不会放过你。”

  “那多累。”

  陈知刚想开口,他妹妹已经接下去,“我知道,老师,生命根本是一场漫长的奋斗。”

  这时季庄自梯间探身子出来笑道:“兄妹俩谈什么,起劲极了,请上来给我一点意见。”

  之之头一个抢上楼去。

  两间房间打通之后,许只有比一般小公寓宽敞,全部白色,衬原木,十分雅净,季庄待兄弟无微不至,连床铺被褥毛巾都代为选购,精打细算,所费有限,看上去却式式具备,异常舒适。

  季庄感喟,“你看我们多么懂得苦中作乐。”

  她儿子说:“确该如此,愁眉苦面,于事何补。”

  “这两个礼拜委屈之之睡沙发。”

  “我睡沙发?不,陈痴睡沙发。”之之大声说。

  陈知故意逗妹妹,“陈之做厅长,陈之做厅长。”

  之之气,“妈妈,既生瑜,何生亮。”

  季庄伸开手臂,一边一个,拥住她的瑜亮,该刹那,她快乐过许许多多比她富有、比她美貌、比她出名、比她逍遥的女性。

  时间算得相当准,新婚夫妇回来那日,刚巧是老先生老太太远赴加拿大考察同一日。

  一进一出,一来一去,充分表现人各有志。

  老祖父这一阵子天天早出晚归,他还有一些股票之类要在远游之前甩手,也少不免同几个老友喝杯茶话别。

  要走的前一个晚上,他叫之之陪他说话。

  之之说:“爷爷,去去就回。”

  “东西都卖光了,怎么回来?”爷爷打趣说:“之之肯不肯养活老人?”

  之之拍拍胸口,“包我身上。”

  “别托大,可能真有那么一天。”

  “求之不得。”

  爷爷大笑,“可能真会变成求陈之不得要领。”

  之之也笑。

  “你觉得爷爷多事吧,一大把年纪,还跑来跑去。”

  之之答:“身体壮健,乐得游山玩水。”

  爷爷吁出一口气。

  这一阵子,之之发觉每个人胸口都塞满瘀郁闷塞之气,唯一最直接的抒解方法,便是频频叹气,试一试,来,唉——是不是好过一点?

  从前不叹息的现在也叹,从前爱叹气的人叹得更多。

  之之也毫不忌讳地长叹一声。

  “你哥哥这一阵子好像静得多。”

  祖父原来一直注意陈知行动。

  “爷爷,年轻人没有意识,醉生梦死,年轻人一有意识,又招惹生事,你说怎么办好?”

  老人有老人的智慧,笑笑答:“大势所趋,顺其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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