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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坐。”

  马逸迅打量四周,心灵受到极大激荡,就在这长窗前,他与她喁喁细语,也曾谈到将来。

  晃眼间岁月流逝。他忽然转过头来问年轻的卓羚:“时间,都到什么地方去了?”卓羚见他一脸茫然,不禁恻然。她想起来,走到茶几前,取起一本刚出版的建筑文摘,翻到某页。“找到了。”

  特刊介绍名建筑师马逸迅为意大利男高音杜明多在特斯肯尼建造的别墅……卓羚给他看那篇报道,“扬威海外,名成利就,还要怎么样。”



  马逸迅意外,“你是我小师妹?”

  卓羚笑,“不、不,我设计封面。”

  原来如此。

  “去找她,”卓羚忽然鼓励他,“她仍然独身,你配得起她。”

  马逸迅笑了,“你知其一不知其二。”

  “你已有家庭?”



  “我与前妻已经分开。”

  “她是外国人?”

  “她是美籍华人,我们有两个不谙中文的孩子。”

  卓羚问:“你多久没见车安真?”

  “十多年了。”她感喟。

  “都会中每个人都听过车安真,你不难找到她。”

  马逸迅不语。呵,他不想见她,他想保留脑海中她那天真卤莽的形象到永远。

  卓羚觉得荡气回肠。

  “你爱她?”她冒昧地问。

  他点点头,“以后才发觉,她占据了我的心。”

  “少年时的记忆往往最美好。”

  他微微笑,“一代又一代的女子在都会成长,愈来愈聪明伶俐,果断独立。”

  这不是转一个弯称赞卓羚吗?真令人高兴,她对马逸迅异常好感,她关心他的事,“你应去见车安真。”

  他却摇摇头,“她的选择取向不同,她不爱我。”

  “不能做朋友?”

  他想了一想,“我有许多朋友。”

  他放下茶杯,看看时间,卓羚知道他要走了,她送他到门口,给她一张名片,她一看,知道他的办公室在纽约。

  “多谢你的款待。”

  卓羚十分兴奋,刚想去找心一,装修公司派人来量度尺寸装铁闸,“房屋经纪叫我们来。”行动迅速。

  他们走了,一下子又有几个穿校服的女生找余老师。

  “听说余老师生病,我们来探访。”

  卓羚问:“她知道你们要来吗?”

  “已经通过电话。”

  “余老师住二楼,上去吧。”

  卓羚特地送糖果汽水到二楼招呼这班少女。

  余心一情绪已经好转,愿意与一班学生闲谈,她仍戴着墨镜。卓羚受到年轻人天真活泼动力影响,依依不舍,不愿离去,女孩子们面色红润,双眼明亮,皮肤光洁,看世界有无比憧憬,充满希望,真叫人艳羡。

  她们坐了一会儿懂事地告辞。

  卓羚一边收拾地方一边说:“真是一班快乐天使。”

  “青春期体内分泌足够,单胺氧化令到年轻人乐观轻松,与我们不一样。”

  “不见到他们,还以为自己是少壮派呢。”

  “我们已经不年轻了。”

  “该认真地为前途打算。”

  “卓羚,你永远老成持重。”

  “因为我只能靠自己。”

  “我何尝不是,但我一脑子稻草,你读过艾略脱的诗空洞人吗,那是我的写照。”

  卓羚笑:“你的学问高深,我没跟上。”

  余心一也笑了。

  旁晚,刘遇英来敲门:“卓羚,我做了沙锅鱼头,请你来尝。”

  “好极了,有请余老师吗?”

  “我们同她不熟。”

  “你们好似还未正式见过面。”

  “是呀,你说奇不奇。”刘遇英忽然压低了声音,“没猜到原来余老师年轻貌美,色媚告诉我,她的男朋友是港报副总经理周烈熊。”

  卓羚睁大双眼,此人消息灵通,什么都知道,佩服佩服。

  “色媚曾为港报工作,认识周氏,她说他有妻儿。”

  卓羚不出声。

  刘遇英有点不好意思,“当然,这不关我们事,晚上见。”

  卓羚踌躇,去,还是不去?

  终于禁不住沙锅鱼头的引诱,她决定光是吃,不讲是非。

  林色媚不住夹菜给她,雪白的双手,朱红色筷子,形成戏剧化对比。

  话题仍然落在别人私事上。

  “港报今日是三大畅销报章之一。”

  “周烈熊到底不过是受薪阶级,收入有限。”

  “余老师人同财都得不到。”

  “可见爱情伟大。”

  吃饱了,卓羚忽然不客气起来,“别老说别人,你俩又什么时候结婚?”

  刘遇英看一看女友,“问她。”

  林色媚懒懒地答:“我有传统思想,婚后不打算再做事,况且,不是应当由丈夫买房子给妻子住吗,还有,由他负担一切开销,照顾妇孺。”

  卓羚嗤一声笑起来。

  小刘有点尴尬,顾左右说:“来,干杯。”

  卓羚礼貌地告辞,小刘送她上楼,他轻轻说:“色媚有点天真。”

  “不,她的确找对了人,你对她很好。”

  小刘双手插在口袋里,无奈地说:“我能力不够。”

  咦,他们也开始诉苦,是,时势不一样了,女性能力日强,威逼他们的自尊自信。

  卓羚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

  那一夜,二楼与一楼都没有动静,卓羚反而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她去买花,花档却闭着门。

  她问四邻,“怎么一回事?”

  水果店伙计笑道:“你不知道?瑛姑结束营业转行炒股票去了。”

  “什么?”

  “容易赚钱哩,三千隔三日变六千,直似种银纸树。”艳羡之情,洋溢脸上。

  卓羚既好气又好笑,“你为什么不跟进?”

  伙计无奈,“谁叫我连三千都没有。”

  今后不知什么地方去买价廉物美的鲜花,接着,街角士多也会一间间关门,由超级市场取替,市容渐变,卓羚不大接受。

  铁闸已经装妥,有人站在它旁边困惑地搔头,那人身形高大,五官端正,穿运动衣,转过头来,看着卓羚笑,有双会说话的眼睛,他们都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卓羚,”他伸出手来,“我是周烈熊。”

  卓羚并没有与他握手:“你找谁?”

  “我找心一。”

  “我不知心一是否在家。”

  “她一定在,我有好消息告诉她。”

  “什么好消息,欧洲天气很好,孩子们听话,抑或,股票又赚了钱?”

  他并不动气,笑着恳求:“卓羚,请打开铁闸。”

  即使给妙龄女子臭,也可当作一种享受,正是既不痛又不痒,这一招使得,果然,卓羚只得开了门。

  卓羚扳着面孔问:“什么好消息?”

  那周烈熊喜上眉梢,“我妻子终于签了分居协议书,我们不必等五年了。”

  卓羚倒抽一口呤气,离婚可以这样高兴,当日结婚时不知是否被人用机关枪指逼,此君还是一间大报馆里的副总经理,也算是半个文化人,真替那周太太难过。

  他见卓羚没什么表情,“咦,你不替心一高兴?”他蹬蹬跑上去同新人报喜。

  卓羚齿冷,她盼望前任周太太千万不要气忿怨怼,也不要报复示威,不能忘记也要努力忘记前尘往事,日后向前看。她回自己的单位工作。

  旁晚,心一来敲门。

  卓羚冷冷说:“我这里没有庆祝用的香槟。”

  心一笑,“一起出去吃顿饭。”

  卓羚双手乱摇,“我担当不起。”

  “卓羚别赌气。”

  “你听不见有人哭?”

  心一吃惊,“谁,谁哭?”

  “周太太与她的孩子。”

  心一变色,“我亦流了不少眼泪。”

  “为了那样一个人?”

  心一低声说:“你不会明白。”

  卓羚的声音有点鄙夷,“那样不忠不义的人,能给你什么。”

  心一俯过身子,在卓羚耳畔说了几个字。

  卓羚听明白的时候,心一已经离去。

  卓羚的耳朵麻辣了整夜,第二天早上犹自不褪,她只得用冰块敷左边面孔。

  她应邀到出版社开会,碰到一位前辈,所谓前辈,即是早已名成利就,不必四处钻营的那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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