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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 页

 

  卓羚双臂抱在胸前看着她笑,这个记者不会无故来探普通朋友。果然,钟惠颜问:“余心一卖相如何?”

  “美人。”

  极少女子有那样的细腰。

  “她是我上司的女朋友。”



  “怪不得你那么热心帮她找房子。”

  “上司是有妇之夫。”

  听到这里,卓羚不禁轻轻警告友人:“别到处宣扬此事,否则,有杀身之祸。”

  惠颜微笑:“你说得好。”

  卓羚补一句:“成年人自选生活方式,与人无尤。”

  “这幢三层楼老房子很有趣,颇有点历史。”



  卓羚恳求:“名记者,说我听听。”

  “屋主是谁你可知道?”

  “我只与经纪联络,他没有透露。”

  “你听过车安真这名字没有?”

  “当然,车安真是鼎鼎大名的华裔建筑师,难道她是业主?”

  “正是。”

  “哗。”卓羚意外到极点。

  惠颜得意洋洋,“没想到她。”

  “凭她的能力,为什么不把老房子改建?”

  “你懂什么,这是她童年故居,她喜欢维持老样子,前几年政府部门拆除门口那盏煤气街灯,她曾亲自去信反对。”

  卓羚啧啧称奇,“你什么都知道。”

  “车氏东西两地穿梭,但始终以本市作大本营,不久将赴大陆协助发展,她是我的偶像。”

  “车安真幼时住这里?”

  “就是这三楼,这老房子风水不错。”

  卓羚拍手笑,“但愿沾染若干灵气。”

  “一楼住什么人,你又可知道?”

  “什么,还有故事?”

  “是我大老板港报主人简仲骞。”

  卓羚睁大双眼,“你给我走出去!”

  “千真万确,名著江南奇侠就在这间屋子里写成。”

  “啊,今日的报业巨子,昔日租住旧屋。”

  “可不是。”惠颜也感慨,“今日住香岛道一号大宅。”

  卓羚说:“这件事,你更加要佯装不知。”

  “简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人情世故,不可不明,他不在乎,你要当心,别把老板的出身当故事讲。”

  “是是是,多谢指教。”

  不过卓羚也忍不住说:“都会多传奇。”

  “不知多少人白手发迹,也不知多少身分矜贵的人倒了下来。”

  “大记将来退休了可以为都会着书立论。”

  “一定一定。”二人大笑。

  “那么,”卓羚忽然想起,“二楼住过什么人?”

  惠颜耸耸肩,“不知道。”

  卓羚不出声,二楼没住过名人?她略为失望。

  随即听见惠颜说:“都说卓羚没什么不妥,就是一个钱字看得太重。”

  卓羚冷笑一声,“赚钱讲天时地利人和,都会蒸蒸日上,百业腾达,才养得活你同我,不趁时势好多赚一点,将来要吃苦。”

  惠颜嘲笑:“亏你也是文艺工作者,竟然做起包租婆来,锱铢必计,羞也不羞。”

  卓羚却不动气,她笑咪咪回答:“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将来诗人做了看更,才子转行带街,你就知道有积蓄才有尊严。”

  这时,惠颜看了看问,“我要回报馆了,有事再联络。”

  卓羚知道惠颜听不进去,不加勉强,没吃过苦,那里懂得经济实惠。

  她送人客出门。

  卓羚慢慢完成喷画。

  她记得很清楚,幼时家贫,去探访亲戚,遭到白眼,亲戚家两个佣人无礼地坐在客厅看电视,大模肆样,看她们俩母女,眼睛斜斜一瞄,招呼茶水均无。

  这不是佣人的错,全由主人示意。

  小小的卓羚永志在心,发誓一定要争气,不是做给别人看,而是改善自己生活,以后不必捱类似面色。

  门外有人问:“卓羚在家吗?”

  是余心一低沉曼妙的声音,卓羚连忙打开门。

  余老师长鬈发披肩,神情慵懒,“有点不舒服,想喝咖啡,却忘记买。”

  卓羚说:“整罐拿去好了。”

  “改天还你。”

  “不急不急,可要看医生?”

  “睡一觉就好。”

  可是,她没有离去的意思。

  卓羚会意,“请进来聊聊天。”

  余心一轻轻走进来,人漂亮,做什么都好看。

  卓羚赞道:“余老师是美人。”

  “嗄,”她吓一跳,“不不,千万别那样说。”

  卓羚斟杯热鸡汤给她。

  “你也常常煮汤,我时时闻到香气。”

  “香气来自一楼,那里才住着个好厨子。”

  “真羞愧,我总是不会做菜。”

  “鸡汤与海鲜都易做,我教你,炖鸡蛋、炒豆芽,都简单好吃。”

  余心一也说:“从这里步行到西区,有一家包店,其中一款菠萝包,热的时候,夹一片牛油,我可以吃半打。”

  卓羚哈哈大笑起来。

  余心一羡慕地说:“卓羚你真豁达开朗,是个快乐人。”

  卓羚却说:“我从不在人前流泪。”

  这话已经讲得很明白,谁都有不开心的时候。

  余心一低声说,“那样也已经不容易。”

  “你有什么心事?”

  “你不会耐烦听。”

  卓羚笑:“我正有时间。”

  “那么,请到二楼来。”

  也难怪她,卓羚的客厅根本是工作室,人客不易松弛。

  “慢着,等我准备点食物。”她把昨日买的巧克力蛋糕捧下楼去。

  走进二楼,卓羚叫好,客厅当中斜放着两张巨型白色沙发,像个人字,其余留白,任由小猫游荡。

  卓羚说:“哗,这般简约别致。”

  “是,我家徒四壁,说走就走。”

  “走往何处?”明知故问。

  一边把蛋糕切开一大块,往嘴里塞,“唔”,整张脸都几乎埋进奶油里。

  “你不怕胖?”

  卓羚答:“总比动辄说走的好,一个人肚子饱饱,景观不同,饿着肚子,凡事悲观。”

  “不,卓羚,我有实际烦恼。”

  “可否说来听听?”

  她低下头,半晌才问:“你觉得都会中女性地位如何?”

  卓羚笑了,这不过是开场白,她想说的,自然不是这种题目,不过,不失是一个话题。

  “不算低了。”卓羚据实答:“不但华裔妇女从未享有过这样崇高地位,以国际标准衡量,亦算罕见。”

  “但是—”

  卓羚知道她想说什么。

  “不过,一些妇女仍然坐困黑牢呀。”卓羚无奈摊开手臂,“一个人若不愿自力更生,很难抬得起头来。”

  余心一见她慷慨激昂,不禁笑了。

  夹杂在笑声之中的,是一声轻轻叹息。

  卓羚跳起来,“你听见没有?”

  余心一反问:“什么?”

  卓羚站起来去抚摸雪白的墙壁,“我听到墙壁叹息。”

  第四章

  余心一轻轻的说:“只有耶路撒冷哭泣的墙。”

  卓羚向墙壁:“是你吗?”

  余心一说下去:“还有威尼斯的叹息桥。”

  卓羚抬头看到天花板上去,“这幢老房子很特别。”

  余心一说:“我的困难是——”才开了头,以为可以讲出心事,谁知楼下传来吵闹声,有人摔破瓷器、挪动家具、大力撞门、接着,是女方哭泣声。

  卓羚十分意外,余心一却习以为常,她笑笑说:“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

  卓羚站起来,“我住三楼,没听见。”她去开门。

  “你想干什么?”

  “劝架呀。”

  “什么?”余心一不置信,“你平日老气横秋,头头是道,今日却这么幼稚,快给我坐下,假装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讲得好,卓羚噤声,墙内发出的,皆是私事。

  楼下又扰攘一轮,渐渐静下来,卓羚不明:“合则来不合则去,有什么好吵?”

  余心一笑不可仰:“一听就知道你没有男朋友,不知民间疾苦。”

  卓羚讪讪地不语。过片刻余心一叹口气:“你说得对,是我们不知廉耻。”

  “你歪曲我的意思——”

  她伸了一个懒腰,不想再说,卓羚识趣,站起来告辞。

  一楼完全没有动静,反正是三合土砖墙,打不坏,任由他们去闹,只是簇新装修,未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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