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高接过,如获至宝。
出了院,志高与陈永年分头回家梳洗。
可怜的陈君,志高微笑想,他回去还得洗碗碟。
彼此已经见过对方早晨起床的样子,往后已无顾忌。
洗刷过后她回到公司,病一退,立刻是英雄,指挥如意,得心应手。
十一点,有人送来一只小小盒子。
打开一看,是一块巧克力蛋糕,便条说:“昨夜来不及奉上甜品。”
志高把蛋糕送进嘴里,不知是什么材料,香浓馥郁,隔了夜似乎丝毫没有影响美味,只希望吃了不会再发风疹。
新同事安子又看见了,"咦,怎么今天只得邓小姐一人吃蛋糕?”
凯菲立刻推安子出去。
志高扬声:“都有,马上就送到。”
叫凯菲去订蛋糕。
下午,子壮回来,脸上水痘已结痂。
她直诉苦:“全家要看整形医生,磨平疤痕,最惨是维樱,都在脸上。”
凯菲进来报告:“麦小姐看过报价,觉得合理,说是立刻可以开工,希望十天内可以得到设计图样。”
“你发便条给同事,嘱他们赶一赶。”
子壮说:“这是祖父给孙儿的最佳礼物。”
志高笑笑口坐下,"有人没有祖父,有的祖父不爱孙儿,有的祖父却没有能力,这几个孩子的确够运气。”
“物质究竟不能保证快乐。”
志高叹口气,"有它打了底,路到底好走些。”
她们分头伏案工作。
傍晚,有时装公司送了礼服来,子壮正在房间里挑选,志高也是女人,当然对漂亮晚装有兴趣,放下文件,走过去看。
只见这三子之母在一堆绫罗绸缎之中,踌躇不已。
志高不动声色,知道她有好去处,好友应当含蓄地鼓励,谨慎地忠告,切切不可挪揄取笑,打击她重出江湖的勇气。
子壮忽然气馁,"没有一件适合。”
“让我看看,"志高走过去,"嗯,这件大灯笼袖,太过扰攘。这件遍体玫瑰花,又嫌艳丽。哗,这件胸线太低,有材料也不可大赠送。咦,这件不错,深午夜蓝,稍稍露背,你皮肤白,讨好,来,试试它。”
子壮不出声。
志高拎着裙子,"是乔其纱呢,不黏身,却又轻滑浮动,最漂亮是它,衬一条流苏丝绒披肩,好看,又不太隆重,第一次约会最适合。你有一条蓝宝石项链,可以佩戴。”
子壮苦笑,"志高,你是最佳推销员。”
“太小觑我了,我做生意的本事大着呢,最佳强项是能屈能伸。”
子壮走到屏风后更衣。
第九章
志高帮她挽起头发,用夹子夹好,替她拉上拉链。
“看,多标致,人靠衣装。”
她拍拍子壮背部,叫她挺胸吸气。
子壮惆怅,"人又回到市场去了,但望货如轮转。”
时装店没有送披肩来,却有一件小小缎子外套,本来配别的裙子,替子壮穿上,却意外地合适。
子壮问:“记得大学时张罗跳舞裙子的热闹情况吗?”
志高微笑,"真奇怪,有些人说不喜欢读大学。”
“我知道为什么,他不喜欢跳舞。”
子壮忽然坐下来,”我不去了。”
志高知她情怯,轻轻劝说:“别退缩。”
“勇往直前,又走向何处?”
志高笑着,"跳舞而已,享受一个晚上,松松筋骨,是一个娱乐节目,玩过了,开心,还有什么目的?”
子壮抬起头,"你说得正确。”
“现在,要配鞋子了。”
盒子里有一双绣花的半跟拖鞋,以及同款的小手袋。
“用完,借给我。"志高说:“三五万一套行头,不轮着穿,真吃不消。”
志高又笑了。
跳一次舞,可以得到一切,大抵是《玻璃鞋》故事的坏影响:忽然有个条件最好的人走过来,一见钟情,永远爱你,生生世世爱你,不变地爱你,不顾一切地爱你,爱到宇宙里去……
今日,跳舞只是跳舞,有得开心,何乐而不为。
志高没有问子壮同什么人去,问得太早,没有意思。
子壮终于捧着合适的衣服回家。
志高正想收拾,只见办公室门外有人闪缩。
“谁?"她警惕地站起来。
“是我,志高。”
那人穿斗篷,戴太阳眼镜,垂着头,压低声音。
志高不置信,"你,永年?”
“是,刚看完医生。”
“什么事?”
他抬起头,除下斗篷眼镜,原来他脸上大块叠小块,发了一头一脸的风疹,双眼肿得似两条线。
“可怜的人。"轮到他受罪了。
志高嘴里虽然这样说,可是却忍不住笑出声来,并且从抽屉里取出宝丽莱照相机,拍下他尴尬的样子。
闪灯一亮,陈永年已经气结,"幸灾乐祸。”
“别怕,我亦是同道中人,帮你敷药。”
陈永年只觉得一双柔润的手在他脸上轻抚,仔细在红肿的地方搽上药膏,这时,肿块又没有那样讨厌了。
她仔细端详他,只见他剑眉星目,不减魅力。
志高眯眯笑。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说:“手上有药膏。”
他不理她:“那日,是什么令你走进书店?”
呵,方沃林约了她,说会一直等她,她本来不打算赴约,终于去了,方沃林却不在。
是因为有人失约,但原先她也没想赴约,所以也不能怪那个人。
由此可知,两人心中都不重视这个约会。
辗辗转转,她得到了陈永年。
他轻轻问:“你说过的那个梦,仍然常常出现吗?”
啊,他还记得,”我同它理论过,之后,再也没有同样的梦境了。"志高收敛笑容。
“可以同噩梦讲道理?”
“下次你不妨也试试。”
“我是那种一碰到床褥就入睡的人。”
志高羡慕,”我是需要这种人。"说完就知道有语病,立刻转话题:“医生说是食物敏感?”
“不,我拥有水牛皮,从未试过这种事,医生猜是受情绪影响。”
“最近工作吃重?”
“不,没有不同之处。”
与她一样,是为自己来紧张!呵,又得尝试进入一段郑重的感情了,应付得来吗?对方怎样想?会有结果吗?
忐忑之余,发泄在肿块上。
志高想:可怜的你,可怜的我。
她忽然紧紧拥抱他。
第二天,子壮心情愉快,迟到,但是工作效率奇佳。
志高追问:“玩得很开心?”
“嘿,碰到朱友坚。”
“是吗?"志高一怔。
“他也看到了我,眼睛瞪得像铜铃,不置信我是我,那个神情,对我来说,是无价宝。”
志高气结,"可是,你玩得高兴吗?”
“当然,对方十分体贴,不管下次会不会约我,都很开心。”
“这样就好。”
“朱友坚同一个——”
志高温和地截住子壮,"已经分手,别再理会他了。”
子壮抬起头想一想,豁然大悟,"你说得对。”
当天晚上,志高睡觉,忽然听见客厅有声响,她起床观察。
“是你吗?"她低声问。
客厅静寂一片,只有用过的杯杯碟碟堆得到处都是,没有空收拾。
那小朋友没有再出现。
志高静静坐下,看着露台外,天色渐渐变成鱼肚白。
忽然想起儿时许多趣事,怎样渴望旅行,可以带一罐沙甸鱼吃,辛苦地学会二十六个方块字母,中文字最难写的是"赢"字,母亲板她:下边装的是月贝凡三个字,她到今日还记得。
未出生就被父亲遗弃,母亲单独打工养大她,邓是她妈妈姓氏,她从来不觉得家里需要男家长,不知、不痛、也没有损失。
奇怪,日子过得那么快,母亲逝世那样困苦的岁月也熬过去,哭得睁不开眼睛,觉得世界大得可怕,最好跟着妈妈一起走,在另一个地方,回复四、五岁模样,扯着母亲衣裤有粥吃粥有饭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