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我一直不开心……”
“你需要什么,我同你办,我公司人多,个个聪明精干。”
方太太笑了,"近几日我反而看得比较开。”
“祝你顺风。”
新同事安子看到丝棉被,又诧异,"什么,公司还送床上用品?”
大家都笑了。
“笑什么,笑什么?”
那天晚上,深夜,志高听见声响,睁开眼,看到小小人儿爬到她床上,依偎着她。
志高明知是梦,也轻轻同她解说:“我还没准备好,你会有耐心稍等吗?你时时出现,令我心神不宁,无所适从。”
那孩子的小小身躯本来有点重量,忽然变轻,再想拥抱她,觉得空无一物,志高惊骇,坐起来,醒了。
一头是汗,她只得起来淋浴,发觉手臂细得可怕,只敢换上长袖衬衫。
天未亮她就想回公司去,重视工作是好事,但当办公室是避难所就不大妥当。
她在电脑荧幕上读新闻喝咖啡,忽然电话铃响。
“志高,早,起来了?"是另一个失意的女子。
“子壮,怎么是你。”
“我返到公司,孑然一人,催你上班。”
志高咧大了嘴笑,"回来了,我马上来见你。”
她巴不得可以马上出去。
子壮在门口等她,两人见面,唏嘘地拥抱。
“志高,你老样子,还是没胖。”
“你却长了肉,可是船上吃得好?”
彼此细细端详,异口同声问:“可有看中什么人?"又齐齐泄气,"哪里这样容易。”
子壮却疑心,"可是你笑容很好呀。”
志高问:“你可有替我买皮鞋手袋回来?”
“有,每种半打,你别扯开话题可好?”
志高看着好友的颈项,忽然拉开她领子,"子壮,这些红点是什么?”
“蚊子咬吧。"子壮说。
“不,胸前不下十来点。"志高说。
“你别顾左右言他呀。”
志高把镜子递到子壮面前,子壮看了,惊呼一声。
志高立刻叫司机送子壮到医院去看急症。
医生说:“是出水痘,家人可有感染到?为安全计,一起来检查。”
志高反而放心,子壮却叫苦连天。
保母把三个孩子送进来,个个脸上都有红豆,医生笑说:“去年已经有疫苗注射,现在来不及了,多喝水,别搔痒处,回家休息吧。”
志高掩住嘴笑。
子壮恐吓:“传染给你,同归于尽。”
志高笑,”我七岁时已经发作过,终身免疫。”
子壮说:“失恋也一次过解决就好了。”
“你请打道回府吧,免得传染每个人。”
“唉,仍然不能上班。”
“总比浮在一只邮轮上好得多,至少脚踏实地。”
“世上没有比坐船更闷的事了。”
“你年纪还不够大,不懂得享受悠闲。”
“志高,同我说:你为什么老是笑?”
“你不觉有趣吗,一母三子同时患上水痘,又痒又痛。”
志高把维樱紧紧抱在怀中,她真想念这个孩子。
子壮感喟,"有一度想把她托孤给你。”
“我哪有这样好福气,你才有资格儿孙满堂。”
子壮还想说下去,志高拥着她双肩推她出门。
回到公司,凯菲说:“一位麦小姐等你,没有预约,说是方太太介绍来。”
志高过去,见是一个年轻女子,打扮时髦,衣着考究,一看就知道是大机构行政人员,光是装扮修饰轻易花去薪酬的三分之一。
志高只穿一件小小麻质白衬衫及同料子宽脚长裤,配平跟鞋,形象朴素得多。
两个年轻女子互相打量一番,笑着客套几句,坐下谈正经事。
“我是麦氏公共关系公司的主持,受委托来请你们设计一套婴儿家具。”
志高说:“我们有现成的设计。”
“邓小姐,这家人明年初抱孙子,已验出媳妇怀着三胞胎,所以需要比较特别的用具。”
志高呵一声。
“那祖父一乐,打算把大宅二楼拨出来做育婴室,已着建筑师装修,图则在这里,他们希望每件家具都可以自由移动,大约用到孩子十岁为止。”
志高问:“孩子们放在育婴室,抑或一人一间卧室?”
“真叫人头痛。"麦小姐想到三个幼婴一起吵闹已忍不住微笑,"一至五岁都会放在一起照顾,他们打算聘请两个保母轮更,幸亏财政不是问题。”
志高微笑,"这真是一项挑战。”
“我当邓小姐愿意接受这项工作。”
“我们会把设计费先打出来给你过目,不管你生产一件或一万件,我们收费画一。”
“那当然,这是订金支票。”
麦小姐临走说:“邓小姐你真好气质,我从不相信穿便装也可以这样好看,今日我开了眼界。”
志高诧异城里竟有这么多能干的交际高手,亲自送她到电梯大堂。
志高很高兴,早些日子设计的品字形婴儿车终于派到用场。
她通知设计组开始研究,又把这件事知会子壮。
子壮一听就说:“我知道这是谁家的孙子。”
“你消息好灵通呀。”
“邓小姐,你没留意社交版上的花边新闻吗?这是财阀许锡民家的三胞胎。”
志高忽然说:“你还记得去年我们替女童院设计床铺吗?”
“是,敝公司什么都做过。”
志高趁有空档,勾画了几个样子。
凯菲感慨地说:“金钱万能。”
志高比她乐观,"是,但这样专心设计的育婴室,不一定培育得出天才、英才或是人才。”
凯菲想一想,"你说得对。”
“兄弟姐妹挤在一张床上,也不表示不快乐,也不会妨碍他们成为社会的栋梁。”
“邓小姐,我亦是一名穷孩子。”
“上天处事十分公平,豪门里不知多少庸人,陋室内自有明娟。”
凯菲笑着出去了。
下班之前,同事已经把设计费用计算出来。
志高去探望子壮。
甄宅还有部分仍在装修,幸亏睡房已经做妥,算是不幸中大幸。
孩子们正在午睡,子壮一个人坐在露台沉思。
“想什么?”
子壮抬起头来,"孤儿寡妇,有什么好想。”
“你别说得这样惨可好。”
“如果没有这双手。”她看着自己十只手指,"早已睡到坑沟里。”
志高微笑,"所以给你这双手呀。”
“志高,你真够励志。”
“我叫司机买了两斤片糖来,你们轮流用来浸浴,可以止痒。”
“终于用到土方。”
一会儿维平与维扬起来了,仍然在客厅追逐,保母捧出西瓜来大家吃。
子壮回答志高刚才的问题:“我会努力工作,好好带大这几个孩子。”
志高接上去:“期间,有约会不妨去,有人求婚不妨考虑。”
“多谢你如此看好我。”
“这个社会现实,你有孩子?又不用别人抚养,你有前夫?他又不是不能见光的人物,放心,你丝毫没有贬值。”
子壮说:“你这张笑脸非比寻常,是什么缘故?”
“因为你回来了,因为大家都熬过难关。"志高说。
稍后,朱友坚上来探访子女,志高识趣告辞。
“你留下吃晚饭吧,我与他没有话说。”
志高摇头,她已经介入太多,应尊重别人空间。
在车里,志高的手提电话响,"邓小姐,我是凯菲,陈先生找你,可以把电话号码告诉他吗?”
“可以。”
五分钟后,电话来了,陈永年愉快地问:“车子在什么地方?我来接你?”
“去什么地方?”
“请到舍下来吃碗面。”
志高说出她车子位置。
“驶进康乐道,一路走,到与欢逸路交界,转左,进平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