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性格。”
“同你相似。”
太过舒服,志高有点眼困,打一个呵欠。
“你仍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害怕婚姻。”
“世上没有成功婚姻,付出那样的时间精力,换回伤心失望,叫人恐惧发抖。”
“记得那天我家里的老年金婚夫妇吗?”
“呵,他们。"志高微笑了。
“他们是乌云里的金光。”
低头一看,志高已经睡着。
他轻轻站起来,用毛毡盖住志高,一个人走到厨房柜里,开了一瓶白酒,把云吞吃掉。
他一时不想离开,在她宽大的公寓里踱步。
他想了解她多一点,可是四周围一张照片也没有,所有用品简单实用,她没有牵牵拌拌女性通有的习惯。
背后一定有个故事。
天快亮了,他睡在另一张沙发上。
这间公寓全部打通,没有间隔,多出一个人来,感觉有点唐突。
她根本立心一个人生活。
他醒来时她已经在看报喝咖啡。
“有什么新闻?"他惺忪地问。
“加息压力强大,股市疲弱。”
“啊,你有投资吗?”
“从不买卖股票。”
“为什么?”
“不够聪明,不够资本,不够时间。”
“有自知之明真是好事。”
志高十分骄傲地说:“知道自己不够聪明是难得一见的聪明。”
他却问:“我们像不像夫妻?”
“真正的夫妻,在早上一醒来就想到不知有多少苦工等着要做,皆因对方不能善加照顾之故,顿时满心怨怼,哪里会有心情开口说话问候。”
“我父母就十足十像仇人一样。"方沃林叹口气。
志高温柔地说:“回家梳洗吧。”
他不愿离开梳化:“一睁开双眼就有你陪着说话的感觉真好。”
志高又笑。
志高已经淋过浴,湿发拢在脑后,白衣白裤,浑身散发一股薰衣草清新香味。
阳光照在她一边脸上,光与影叫她轮廓秀丽分明。
方沃林脱口问:“你肯定你没有西洋血统?”
志高笑,"谁稀罕做杂种。”
他斟了一杯咖啡,又回到梳化上:“我同这张椅子前世有宿缘。”
“你没有约会?”
他摇摇头。
“不回家睡觉,家人会不会找你?”
“十六岁之后他们不再理我,你呢?”
“我?"志高沉默了。
她煎起法式多士,在鸡蛋酱鶪加了橙汁,香得人垂涎。
志高用一只大碟子载了放到方沃林面前。
“今日我要到医务所去。”
方沃林狼吞虎咽:“我陪你。”
“那不好,人家会误会你是我丈夫。”
“是吗,那我可要在这鶪放几套衣服,方便梳洗后更换。”
“那是同居生活,比结婚还糟糕。”
“你楼下有空置单位吗?我搬进来,走上走下比较方便。”
吃完早餐,他说:“一小时后我来接你。”
“真的不用。”
“待会见。”
他一出门,志高便恋恋不舍,他说得对,醒来有人陪着说话的感觉真好,试多几次,两个寂寞的人,说不定就同居起来。
她处理了一些文件,与凯菲通了电话。
刚想出门,方沃林回来了。
志高说:“我们去看看子壮家鶪装修进度。”
只见七、八个装修师傅正在开工,进度理想,设计师亲自监督,态度认真。
志高称赞:“一定有奖金。"至实惠不过。
工作人员十分高兴。
她巡视过,墙壁经已髹妥,四边不同深浅,差别微妙,形成光影,使空间突然扩大,工人正在装置大型书架,足足天花板那样高。
有一个美工在屋顶下精心写出宋体大字:我家有三个好孩子,需仔细才看得清,因为字样颜色才与墙壁差一线,别出心裁,志高笑了。
男主人房已经拆掉,改为功课及游戏室,地板上有一块地毡,翘起一角,志高怕有人不小心踢到鸏跌,蹲下想去拉平,一看,发觉也是绘画,栩栩如真。
现代装修师傅真有一套。
方沃林十分喜欢,站在大露台上看风景:“你们两个家都十分可爱。”
“是呀,照自己需要及爱好布置,自由自在。”
“我却还没有自己的家,惭愧。”
“你是孝顺儿,情愿陪伴母亲。”
“迟早要搬出来。"他转过身子来。
“喜欢什么样的屋子?”
“一定要看得到海,有美景才有良辰。”
志高鼓掌。
志高过去看灯饰,觉得满意,与方沃林离去。
“我得去看医生了。”
“我在附近书店咖啡座等你。”
“去,去,你一定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送她到医务所门口。
梁医生迎出来,"那年轻人──”
“不,他不是。"志高笑着截住医生问题。
医生诧异:“表面条件很好呀。”
“他缺乏勇气,像《绿野仙踪》里那只懦弱的狮子,得先把勇气找回来,再谈其他。”
“呵。”
“那可能是十年八载后的事了,他的理想对象今年大概只得十一、二岁,还在念小学,我不能等他。”
“不能,抑或不愿?"医生微笑。
“不愿。”
她有她的计划。
梁医生替她检查,忽然嗯了一声。
医生凡是发出这种声音来,病人都会心脏抽搐。
她再做一次探测,注视仪表,仍然没有表情。
她轻轻对志高说:“这次手术不成功,一、两个月后可以再度尝试。”
志高不出声,过一刻她才问:“我身体是否有什么不对劲?”
“不,你完全健康,请勿多疑。”
志高沮丧,用手捧着头,说不出话来。
“通常,妇女都会有失望的感受。”
志高却像是被货车兜头撞了一下。
梁医生劝说:“成功率其实已达百分之二十。”
“我应该再来吗?”
“回家好好考虑,再与我联络。”
她不是心理医生,不打算照顾病人心理状况。
志高识趣,她点点头,离开诊所。
那天阳光很好,但是,志高却有睁不开眼睛的感觉,一向相信人力胜天以及有志者事竟成的她,这次发觉生命真确来自上帝恩赐。
她抬起头,看到书店,轻轻走了进去,还未到咖啡座,先看到一个讲座。
有三、四十个六至九岁的孩子围鸏坐在长鸏上,正专心聆听演说。
志高本来想经过算数,但是有趣的句子钻进她的耳朵。
“苏是否女孩?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也许它是男孩,我们叫它苏,是因为发现它的女性考古学家名叫苏。”
志高抬起头来,她情绪低落,需要一点调剂。
她站定了脚,看过去。
只见黑板上画着一只暴龙,讲者好像非常成功,小朋友们全神贯注,面带笑容。
凡是这样吸引小孩子的事物,志高都愿意学习。
那人说下去:“从前以为暴龙直立,后腿似人般走路,哈哈哈哈,大地震动,它来了。”
小朋友们咕咕骇笑。
“现在发现它奔跑迅速,像一支箭向前冲,肥大壮健的尾巴用来平衡巨硕的头颅。”
他在黑板贴上一只暴龙绘图。
志高找个空位坐下来。
那讲者穿白衬衫卡其裤,高大健硕,笑容可掬,他也是名史前生物学家!抑或,刚巧写了一本关于恐龙的儿童读物,来做宣传?
他自桌底取出一大叠礼盒。"每人一份,回家并砌暴龙模型。”
小朋友们一起鼓掌。
人群散开,志高一人意犹未尽。
那人转过身子来,看到秀丽清瞿略带苍白的她,把手上剩下的模型交给她,"你也有。”
志高接过,不出声。
他笑了,"今日讲座完毕,明日请早。”
“明天还有一场?”
“是,请多多指板。”
他收拾道具。
志高不得不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