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渴望精神寄托。”
展航不出声。
“父亲早逝,兄姐不与你同住,母亲有新生活,你又涩于给交新朋友,故此抓紧一个人的倩影不放。”
“不不不。”
他心里嘀咕,真是陈腔滥调。
不过,只要得到倾诉的机会,也不便埋怨。
“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
朱博士答:“我看过你的资料,我愿意了解我所有的学生。”
“你是一个好教师。”
她却感喟,“不,我考虑改行执业做心理医生,人们批评我的外型不象教育工作者。”
“因为太漂亮?”
“谢谢你。”
不,她其实不象段福棋,她是那种配备红外线视野镜的现代能干女性,黑夜中哪里有凼,何处有陷阱,看得一清二楚。
但是当她低头沉思之际,神情落寞,又有三分似她。
她是于展航心目中的女神?并不,但是,她的映象几乎已经流在他的血液里。
朱博士断言:“你爱上了她。”
展航很幽默,他笑问:“你怎么会那样说?”
“来,我同你到沙滩去走走。”
一路上他们没有说话,亲密程度已经超过一般师生许多。
一清早海滩上坐着一对情侣,是昨晚没有走吗,可能,一直还在接吻,嘴唇不知有无肿起。
展航凝视他们,耳遇听得老师问:“她拒绝了你?”
展航点头,“我再也找不到她。”
“把她的照片在互联网络上公布寻人。”
展航吓一跳,“那会造成多大的骚扰。”
老师微笑,“可见你的确爱她。”
稍后,她送他回家,被于太太看见。
她问展航:“那妖媚的女子是谁?”
展航明言。
“我不相信。”
“你看,长得太漂亮也有烦恼。”
“你是抱怨母亲吗?”
“我哪里算得上突出。”
“展航,慎交女友。”
“妈妈,我都没干涉你社交自由。”
“嘿,我怎么同,我是大人。”
可是于太太还是识趣地走开。
第二天,展航去问校监:“师生可以做朋友吗?”
校监愣住,“什么样的朋友?”
“朋友。”
“我们绝不鼓励。”
“之后呢?”
“视情况而定。”
“假设十分低调呢?”
“可以做得不为人知,我们又怎么会知道?”
“谢谢你。”
朱本欣即日就知道了这件事,校监己与她谈过。
她召于展航见面。
“你打算追求哪位老师?”
展航不语。
“校方已经得到汇报,当事人水洗不清。”
展航仍然沉默。
“这是一个陷阱可是。”
第九章
展航看着她。
“等着我踩下去。”
展航不发一言。
“我立于必败之地,若人家看不出端倪,只当我俩行动秘密,稍有蛛丝马迹,我便是误人子弟的坏人。”
展航大吃一惊,“有这样严重吗?”
“你太工心机了。”
“我没有这种意思。”
“你想我调你出心理系?”
“我已走投无路。”展航伸起双臂。
“我应去年辞职,那今年就不会碰见你这样特别的学生。”
展航忽然大胆地把双手放到她腰上去量一量,他的手已经长大,张开虎口,只差一点点,双手的指端就可碰到,真是细腰。
她并没有拒绝。
接着一段日子里,于展航与他讲师的关系,已成为公开的秘密。
于太太私底下担心地问伟谦:“会有什么影响?”
“不怕,只多转校。”
“女方呢?”
“不那不干我们的事,她一把年纪,又有专业资格,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率性而为,后果自负吗?”
于太太为之恻然。
她特地去探访朱博士。
坐下她就问:“朱小姐多大年纪?”
“二十八。”
“真是年轻有为。”
“于太太你呢?”
“展航是我最小的孩子,我己是祖母级。”
“真看不出来。”
她开门见山说:“朱小姐你这一注押错了。”
对方诧异地问:“我会有损失?”好似毫不知情。
“名誉是人第二生命,社会并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开放,我的看法不如你想象中老套,你一得到不雅的封号,下半辈子就要吃苦。”
朱本欣不出声。
“况且,你在大学做事,是一个中世纪般讲品德卫道的虚伪小圈子,谁同谁离婚都会受到谴责。”
朱本欣十分佩服,“于太太,你太明白了。”
“话都说完了。”她摊摊手。
朱本欣叹口气,“下学期我会离校。”
“啊。”
“教书并不适合我,我将赴东岸启业。”
于太太放下心事。
朱本欣忽然说:“展航叫你头痛可是。”
于太太苦笑。
做母亲的抱怨:“太多女性喜欢亲近他。”
朱本欣不好意思说,当他的手搁在她皮肤上,她混身微微麻痹,象误触电流那样紧张。
朱本欣别转了面孔。
这种私隐怎么好同任何人说,况且,来人还是他母亲。
于太太好象把朱本欣当知己:“怎不知道她们同他有什么话好说,不过是个孩子,难道还学十六七岁少女,疯疯癫癫一起吃个冰淇淋,然后齐齐去溜冰不成。”
这分明是指桑骂瑰。
朱本欣微笑着不出声。
于太太叹口气,“我告辞了,预祝你顺风。”
朱本欣送这位好母亲出去。
回到屋内,却连于太太喝剩的茶及茶杯一起丢到垃圾筒里。
她们都不知道,展航在门外,看到了这一幕。
他目送母亲离去,然后,才悄悄走开。
朱本欣一定已经疲倦,不要再去骚扰,至于母亲,他太知道她的牺牲有多大,又决定留在于家,顾全他们兄妹颜面,迁就她是应该的。
展航回学校去。
深夜,他偷偷离家。
被伟谦看见,低声说:“去哪里?”
“假设你什么也不知道。”
伟谦不服,“真妒忌,看你,晚上不睡觉,白天不读书,照样成绩优秀,精神奕奕。”
展航笑着摇头离去。
他用小石子扔向朱本欣寝室玻璃窗,咯地一声,窗户打开了。
她探首出来。
“科学馆向电视台报告:今夜可以看到北极光,是千载难逢机会。”
朱本欣笑了,“几点钟?”
“不肯定,午夜至凌晨,都有可能。”
“那岂非需通宵等候?”
“我们在后园草地上守候好了,上一次在我们这纬度见到极光是六四年。”
“我们为什么这样对话?”
“你不愿开门呀。”
朱本欣找出睡袋,冲了热可可,与展航在后园观星。
“看,看天上繁星。”
夜凉如水,远处不知谁家有池塘,最后的蛙鸣点缀了气氛。
“我嗅到玫瑰花香。”
“所有花丛早已凋谢。”
他们并肩躺在草地上,展航忽然朗诵《小王子》书中一节:“如果你爱着地上的一朵玫瑰,深夜,抬头看星空,天上所有的星都是花朵。”
她看着他,“你地上的玫瑰是谁?”
展航微笑。
“你的神情叫人心酸。”
展航紧紧拥抱她。
她低声说:“紧些,再紧些。”
那夜,他们并没有等到北极光,天露曙光之际,展航怕她着凉,推醒她,叫她返回屋内。
“你呢?”
“今日我需帮母亲做跑腿。”
“不累?”
他微笑,“一点也不。”
朱本欣却打呵欠。
于太太说得对,他应当找一个十六七岁的女伴,一起攀山越岭,不眠不休,去到极地或是沙漠。
她伸手轻抚他的脸。
展航亲吻她的手。
她终于问:“你会想念我?”
他点点头。
没到学期结束,她就辞去教职。
于太太假装讶异,“是吗,她已经走了吗,”然后,隔一会儿问:“可有留下地址?”
展航答:“没有。”
于太太放心了。
也许,不久,会有另外一个女子出现,年龄更大,思想更混乱,那时,才另想办法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