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拂袖而去。
立铮想找个同事诉苦,可是人人都忙得团团转,谁会有空来照顾她弱小心灵。
这是成人世界,真实社会,她必需速速成长。
立铮出街找资料。
在派出所档案处,她看到了李小莉的照片,现在,被害人有了面孔,那叫立铮战栗,一个名字不同一张脸。
她相貌娟秀,有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另外,立铮看到小莉遭杀害后的照片。
她突觉胃部不舒服,翻过相片。
一名女警过来看见,轻轻说:“真可怜是不是,花样年华。”
立铮不出声。
“看惯了,”她吁出一口气,“见怪不怪,每天都有这种惨事。”
稍后,立铮找到李小莉家去。
廉租公寓的特色是没人关门,都想透多一口气,尽可能在走廊活动。
一个中年太太与小女儿蹲在门前摘豆芽根,立铮见还有一张小凳子,便坐下攀谈。
“那是李家吧。”她指一指。
“你是记者?”
立铮自手袋里取出一包糖果给小女孩。
中年太太唏嘘,“我也有女儿,真怕她长大也学坏,不知怎样,我们那一代肯认命,穷就是穷,现在的年轻人却一定要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向上爬。”
立铮静静听着。
“他们都想吃得好穿得好,谁同谁行,我也行,于是走向歪路。”
忽然,李家的门打开了,一个面目憔悴的女子走出来,骤眼看见立铮,冲口而叫:“小莉,你回来了?”她忆女过度,看错了人。
立铮寒毛竖了起来,也许,她俩的确有三分相象,也许,李小莉就在她身后。
立铮往回看,再转过头来,李太太身边有个人说:“我认得你,你是卢与马的见习生。”
立铮也认得他是助理检控官尹绍明。
“你来骚扰我的证人?”
立铮答:“我来访友。”
那年轻人冷笑,“法律到了你们手中,变成帮凶。”
“尹先生,你私人意见太多了。”
尹绍明挽起李太太的手便走。
立铮低下头叹口气。
案子开审,郭日光意气风发,穿着意大利名牌西装,携带大量证据来到法庭,极力指控,李小莉之死属咎由自取,并且,带坏了一个出身良好,大好前途的年轻人荣被得。
检控官大怒,指着荣彼得说:“你,你亲手用绳索勒着她咽喉,咯咯作声,直至气绝,使一个人喉管破裂窒息而死需时七分钟,在这七分钟内,你在想什么?”
荣彼得混身战抖,面色死灰。
李太太站到证人席上,郭日光好整以暇轻轻问她:“你生下小莉时做什么职业?”
“……”
“请大声一点。”
“舞女。”
“你可知小莉父亲是谁?”
李太太忽然歇斯底里地叫:“她父亲叫李国昌,死于车祸,我们本来打算结婚……”她痛哭失声。
“你对小莉疏于管教,她自幼四处游荡,寄居各亲友家中,误交损友,她吸毒、高买、殴打、勒索,她是不良少年。”
立铮听得手心冰冷。
“你,你没有尽母亲责任,你生儿不教,小莉引诱荣彼得——”
立铮霍一声站起来,离开法庭。
她想呕吐。
有人递一杯冰水给她。
“这是卢与马一贯作风。”
她抬头,见是尹绍明。
“卢与马为求达到目的,无所不为,令人发指。”
立铮不出声。
“你不必埋没良知,同这班豺狼混在一起。”
立铮回到律师搂,收拾桌面杂物。
郭日光回来看见,“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无故失踪,我要的资料在什么地方?”立铮不说话。
“立铮,你根本不适合做这份工作。”他生气了。
背后有传来卢爱冰的声音,“郭日光,黄立铮,到我办公室来。”
他们两人跟着进办公室。
卢女士问:“立铮,你有什么不高兴?”
“把死者再谋杀一次,并且,将她母亲拉出陪葬,郭日光仿佛把荣彼得当作受害人,现在,李小莉是凶手,而小莉母亲是帮凶。”
郭日光想说话,卢女士挥挥手阻止。
卢女士如鹰般凌厉目光盯牢立铮,“照你说,应该怎么办?”
“罪有应得。”
郭日光轰然大笑。
卢爱冰皱起眉头,“日光,你先出去。”
郭日光举起双手象投降那样冷笑着走出办公室。
卢爱冰说:“立铮,日光在庭上所呈证据,完全属实。”
立铮面红耳赤。
“明天,他将提出证明,李小莉一直向荣彼得要钱,并且,李母亦知悉此事。”
立铮别转面孔。
“你若不能接受我们办事方式,最好办法是辞职。”
立铮轻轻说:“我马上走。”
“不要赌气,回去想清楚了,才决定未迟,我放你两个星期假。”
立铮静静离开那间大房。
她听见郭日光在大堂对其它的同事说:“闭上眼睛,都能打赢这场官司。”
眼睛,这些人还有眼睛吗。
看见立铮出来,忽然肃静,可知事前一定是在讲她是非。
立铮背脊上象是中了一箭,她看到无形的血缓缓流下。
她一声不响收拾了杂物回家。
母亲真是体贴,见立铮闹情绪,一个问题也没有,任得女儿蒙头大睡。
傍晚,丈夫回来,她问他:“立铮什么事?”
“老凌说,立铮与老板闹意见。”
“这孩子,锋芒太露。”
“她辞了职。”
“无所谓啦,东家不打打西家。”
“消息传出去,知道她脾气不好,找新工就不方便。”
黄太太连忙说:“这都是象我,我也是急性子,是我不好。”
连黄先生都笑起来,“立铮有一个这样爱她的妈妈。生活中其它挫折根本不算什么。”
过了两日,立铮在家接了一通电话。
是郭日光打来:“荣氏案明日宣判,你可要来旁听?”
他有把握一定赢,故请师妹参予光荣时刻。
“有时间一定来。”
“立铮,你还年轻,将来你会明白,这份工作充满挑战。”
立铮答:“是,我年轻,我仍可忠于自己。”
郭日光忍不住说:“聪明面孔笨肚肠,朽木不可雕也。”
“没想到你中文程度也不差。”立铮挂上电话。
第二天一早,立铮梳洗出门。
黄太太左眼角跳了一个早晨,“立铮,不要去,陪妈妈逛街。”
“明天陪你整天。”
她开着父亲送的小跑车出门去。
到了法庭,她挑个角落位子坐下。
她知道陪审团己商议了十多小时,今晨终于达到结论。
卢爱冰也来了,穿着紫色套装,一脸傲慢,面孔向上扬,坐在荣氏家族身边。
只有立铮看到座上有受害人的母亲,那憔悴的女子脸色十分平静,有一丝不相干的冷漠。
立铮听到法官问:“陪审员达到裁决没有?”
“已经达到裁决。”
“宣判。”
“陪审团判荣彼得无罪。”
郭日光第一个跳起来与荣氏握手,法庭内有一片嗡嗡诽议之声。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有一道人影扑向荣彼得,只迅速接触一下,即时退开。
众人愣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荣彼得已慢慢蹲下来,鲜血从他胸膛涌出,呀,他心脏位置插着一把尖刀。
法庭之中立刻大乱。
制服人员立刻按住了那个人。立铮停睛一看,啊,正是李小莉的母亲,她把法律搅到自己手上。
她并不反抗任由制服人员带走,嘴里轻轻说:“我的女儿也是人。”
立铮象多数在场者一样,呆若木鸡,半晌醒悟过来,手脚才会动弹。
救护人员赶到,替荣彼得急救,可是,他已无生命迹象。
他的母亲伏在他胸前,搂住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