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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页

 

  但,李平想,她终于得到了王羡明。

  李平取出她那只史特拉底华利,轻轻拥抱在怀里,什么叫快乐?想什么有什么,是谓快乐,因为不能得到所有心头渴望的东西,必须作出取舍,所以快乐永远不能完全。

  李平扬起头,大声笑起来。

  满以为王羡明会得爱她一辈子,像言情小说中形容那样,老来潦倒,抱住酒瓶,喃喃念了她的名字,她也老了,但在他心中,她永远是那个俏皮美丽的小李平……



  才怪。

  哪里找这样的痴人去。

  倔强正直如高卓敏,一见利之所在,即时低头。

  李平轻轻说:“哎呀,都一样啦。”

  她走到露台,举起琴,弹的是吉卜赛旋律,乐章悲怆而激动。

  李平缓缓放下琴,转身,看到夏彭年坐在安乐椅中。



  他说:“越来越出色了。”

  李平只是笑。

  “这首曲子应该用关那利来弹。”

  李平吸进一口气。

  “史特拉底始终纤弱一点,音线不如关那利圆润。”

  李平拚命摇头,一直笑,“我有这只琴已经心满意足,即使有更好的,也不作非份之想。”

  夏彭年凝视她,“真的,李平,你这样满足现状?”

  李平无惧地看到他眼睛里去,“是。”

  第二天,李平就联同律师去车行办妥一切手续。

  这是她首次独立处理一件正经事,觉得非常骄傲。

  大笔一挥,免首期,低利息,王羡明生活有了着落,七三后他便成为车主。

  恐怕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草莓山道,黑暗中等待他过去的恋人。

  深深的寂寞侵袭李平,心债已经偿还。再无牵连。

  像报纸上那种启示:自该年该月该日起,李平离开王羡明及其家人,从此以后,一切华洋纠葛,皆与李平无关。

  王家待她,实在不薄。

  卓敏那里,传来断断续续好消息:“羡明心情比较落实”,“有时候开两更车也不觉疲倦”、“他希望五年内可以还清债务”等等。

  卓敏胖了。

  连朱明智都知道李平有那么一个朋友。

  朱小姐很欣赏李平念旧的质素,她也有微时的老相识,相不来就是相处不来,不是酸溜溜诸多讽喻,就是帮帮忙需无穷,结果一一疏远。

  留一个步伐堕后的老朋友,不知要费多少时间心血,很多人会觉得划不来。

  “听你讲,”朱明智说:“这位高卓敏好像很有出息,你知道公司等人用。”

  李平想想,摇摇头,“她在外头做得不错。”

  那就真是君子之交了,朱明智点点头。

  她笑问:“一月份放假?”

  李平一向对师傅坦白:“是的。”

  朱明智在透露心声,“李平,真羡慕你。”

  李平睁大双眼,不置信地指着朱小姐:“你,”又指自己的鼻子,“我?”

  朱明智笑。

  “不可思议。”李平低嚷。

  “年轻、貌美、爱护你的男朋友,以及稳操胜券的事业。”

  是吗,连智慧的朱小姐都这样看她?

  李平即时恭维朱明智,“你也是呀,你更什么都有。”

  “是的,岁数在内,我快庆祝四十大寿了。”

  朱明智说得这样幽默,李平想笑又不敢笑。

  她慨叹:“站在中年的山岗上,看出去的景色,同你眼见的不一样。”

  “朱小姐,你那尊容顶多三十出头,我不会骗你。”

  “李平,你太可爱懂事。”

  她俩已经成为莫逆。

  不久之前,李平尚有疑心,老觉得背后有人不住的窃窃私语。

  即使独处影印房中,机器转动,也仿佛是闲言闲语,每一张纸弹出来,都似悄悄说:“李平作弊,李平走捷径,李平当心……”十分有力节奏。

  疲倦的时候,意志力弱,特别听得清楚玲珑。

  简直是神经衰弱。

  朱明智看在眼内,不动声色,赠她一则小小童话故事,分明自儿童乐园里取材,十来张图画,栩栩如生,是祖父与幼孙骑驴进城那个人所共知的寓言。

  李平一看就明白了。

  她好过许多。

  影印机与传真机再同她说话的时候,她会轻轻喝道:“闭嘴。”

  到最近,更有大跃进,她发誓冷气槽里传出李平加油的字名来。

  魅由心生。

  南下这几年她都没有正式松驰过,夏彭年这位老板要全力应付,他精力过人,喜欢应酬,一半是业务需要,但没事.也爱把朋友叫出来吃顿饭聚一聚,李平当然次次要跟在他身边。

  在人前,言行举止更是半点错不得。

  李平知道,夏彭年那些朋友的太太,都不大喜欢她。

  在化妆间,她们没注意她坐在一角,不客气地发表议论。

  “还是依利沙白陈比较适合彭年。”

  “这位李小姐实在太妖冶。”

  “大陆女人现在比台湾女人还厉害,豁出去做。”

  “苦头吃足了,只要有甜头,勿择手段,难道还回转去不成。”

  这种话听多了,简直会积劳成疾。

  李平手中本来拿着粉扑子,僵在半空,过一会儿,才把它放下,还得等发话的女客先离去,免得大家尴尬。

  她对牢镜子细细观察,到底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左顾右盼,都没看出端倪来,每个人看自己,总觉甚少暇疵。

  夏彭年有需要,她照样出席,这是她职责之一,希望太太们多多包涵。

  美酒佳肴当前,李平有时候想:卓敏与羡明吃些什么?他俩都是广东人,口味很清淡,羡明喜吃海鲜,卓敏一定会亲自下厨,炒一碟子活虾,熬一锅鸡汤,两人对牢笑欣欣,举案齐眉。

  她真替卓敏高兴,她终于得到了他,为他捱苦,服侍他,成为他生命一部分。

  天气转凉的时候,李平一时忘记添衣,感冒起来,服了药,蒙着头,在家里睡觉。

  电话一直没有接进房间。

  近黄昏,她下床喝水,女佣轻轻推开房门张望。

  李平转头,“有事吗?”

  “一位高小姐找了好几次,非常焦急。”

  卓敏。

  李平放下杯子,“为什么不叫我听?”

  “夏先生说过要你休息。”

  “她再找我,记得接进来。”

  但是一整晚,卓敏都没有再找她。

  李平想拨卓敏新居的号码,却伯王羡明来听,犹疑良久,终于作罢,百感交集。

  第二天有重要会议,夏彭年一早差她旁听,李平不想缺席,静静吃了点心,乖乖上床。

  这一觉睡到闹钟叫醒她。

  李平起来梳洗;伤风药令她晕眩,喉底尚余一两声咳嗽,也顾不得了,这样一点小事都藉词告假简直是个神话,她想起朱明智说的笑话:“产假头准放九天,美容整形拉脸皮则放十四天,因职员外表改善,对公司形象大有帮助。”

  会议室里有一张马蹄形大桌子,一尘不染,李平希望有一日她可以坐上去,但此刻还不能够,这时候她坐在朱明智身后。

  会议八点半开始,李平忙含一颗喉糖,无端咳嗽是大逆不道之事。

  每次大门一关,李平都觉与外界隔绝,飞机大炮都攻不进来,海啸台风都不再重要,坐在房内的人,无论如何,要把这个会开完。

  这个城市,怎么会不繁荣,几百万人这样出死命顶住它向上,一心一意,在所不计。

  现在李平也是它的一份子了,她吁出一口气。

  九点正,玛丽忽然悄悄推门进来,蹲在朱小姐侧边,轻轻在她耳根说了几句话。

  朱小姐一听,立刻朝李平打一个眼色。

  李平急忙附身过去,朱小姐说:“有人急事找你。”

  李平一怔,这时主席已经停止说话,反感地不耐烦地朝她们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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