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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且他有习惯动不动就取出袋中的梳子梳头,我瞧不顺眼。

  我正式认识他的那次,是在公路车站上,兰思指着他说:“来,我跟你介绍新同学。”

  我拉住兰思:“不要搅了,我最讨厌这人。”

  兰思已经大声叫,“牛庇堂,过来。”



  牛皮糖老大不愿意,抽出梳子先梳两下头发,我看得寒毛凛凛,很替他担心!天天这样梳,不到卅岁他老大的头发就有掉光之虞。

  他藏好梳子,走过我们这边打招呼。

  兰思说:“老牛,来见过我们枝花小咪。”

  老牛说:“物以空为贵,本校有近千名女生,男生只有十个,谁是校花,我也弄不清楚。”

  好家伙,给我来个下马威,真有他的。

  当时我也没说什么,看着公路车来了,便与兰思上车。牛记不顺路,没搭同一辆车。



  在车上兰思问:“你不喜欢他?”

  我摇摇头,他跟张国亮没得比。牛皮糖幼稚肤浅,张国亮稳重可靠,国亮才不会贫嘴薄舌的在说话上占女孩子便宜。

  国亮是冷峻理智的,他才是我喜欢的人。

  兰思说:“我知道你想什么,你心里一直只有一个人。”

  我看看公路车窗外火辣辣的红花影树。

  “但是张国亮对你并没有什么意思,”兰思说:“最近你变得跟他一般的沉默寡言。”

  我说:“我才十九岁,不打算立刻结婚生子,大家在一起走,不一定要结局。”

  “你这样洒脱?”兰思偷偷看我一眼。

  “我到站了,再见。”

  我下了车。

  无论如何,我不会对一个人爱在街上梳头的男人发生兴趣,我还没绝望到那种地步。

  张国亮对我冷淡,我也不是不知道。

  事实上国亮另外有女朋友。

  她是一个高大、俊逸、能干的事业女性,我见过她,每次见到她,我心中都像袋着一块铅般,但是我也忍不住想赞美她。

  我只是一个中学生,乳具未干,什么也不懂,她是哈佛大学工商管理系出来的人材,一举手一投足,都有无限的魅力。

  国亮重视她胜于我,也是非常自然的事,我对这段感情并不抱希望。

  可幸我们家与国亮是世交,我接近他比较方便,也不露痕迹。

  国亮比我大八岁。呵八年是悠阔的距离,他已是一个见习医生,年青有为。我对他的心思,他不是不知道,从我的言语、姿态上,他知道我钟情于他,但是他从不露出感情,一直待我以礼,像一个大哥哥对小妹妹。

  即使我们约会,也是听音乐看电影,他替我穿外套拉椅子,但不与我太接近,不予我有误会的机会。

  事实上我认识国亮,却又不认识他。

  一年一度学生会搅的舞会又来临了,我理想的舞伴是国亮,但是我不便开口邀请他,我怕他拒绝我。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很可能找不到舞伴而不去这个舞会。

  兰思说:“约牛皮糖好了,近水楼台。”

  “我情愿一个人去。”我冷冷的说。

  “小咪,现在都不流行除却巫山不是书了,很伤身体的,像你与张国亮,弄到最后,不知道是因为爱他才想得到他呢,抑或得不到才更想得到他,谈恋爱应该是甜蜜愉快的,你何必自虐?我最不能了解这种痛苦的快感,小咪,你应该有点自制力。”

  “理论上,我很明白你的意思,”我说。

  “你的肉体要努力去实践你的理论呀。”

  “我会尝试。”

  “尝试是不够的,你要鼓起勇气去约张国亮!约不到他,便找别的男伴,明白吗?为他而在家坐一晚上,他又不知道,知道了也不感激你。”

  我点点头。

  “我们都希望你那天玩得高高兴兴。”

  “我明白。”我说。

  “小咪,青春的时间很短,如果你坚持要不愉快的渡过这些宝贵的日子,我不能帮你。”

  我温和的说:“多谢教训。”

  她调皮的答:“不客气。”

  我鼓起勇气约张国亮,在他写字楼里,我结结巴巴说出我的愿望。

  他很诧异,他说:“小咪,我良久没到那种地方去了,那些孩子们的聚会,我会觉得不自在,小咪,改天我请你到好地方去吃饭,这次我不能陪你。”

  我点点头,虽是意料中事,心中也凉了半截,如果他对我有感情,一定会勉为其难的陪着我。

  “生气?”他笑问。

  “没有。”我说。

  我只是觉得兴趣索然,并不想去那个舞会,但想起兰思的话,又决定去泪一个晚上。

  我没有约牛皮糖,约了斑上另一个沉默寡言的男生,他惊喜交集的来接我,我心不在焉的跟着地,跳了几支锋便想走。

  是牛皮糖拉住我的。

  他说:“既来之则安之,我们集体跳‘接龙’,不放你走。”他那稚气的冲劲使我留下来。

  我并不快乐,倒比想像中过得热闹。

  十九岁便尽享寂寞的滋味,太不公平。

  那次之后,我与牛皮糖略为熟络。他有他的优点:为人热心,读书用功,我对他的要求不应太高,张国亮十九岁的时候,比老牛更可笑,比较往往是最残酷的。

  兰思说:“你难道不认识其他的男孩子?”

  我说:“我们的生活范围很窄,不是同学,就是同事,若果不能在这两者之中挑到对象,感情生活便会蹉跎下来。”

  “你还有四年大学,是不是?”

  “你还有四年大学,是不是?”

  “嗯。”我说:“希望这四年好景,我一点也没有意思做孤单的女强人,虽然她们也得到报酬代价,但我不要那种荣誉。”

  “啊,酸葡萄,”兰思笑,“你想做女强人就做得了?”

  我有信心的说:“想就做得了,你想想,一班女孩子,年龄、智力、背景、学识都差不多,只要有兴趣──这完全是意志力的问题:有志老事竟成,机会好的最多早三五年上岸,迟来的也并不是没机会。”

  “你喜欢有个幸福的家庭?”

  “是,”我说:“能干而体贴的丈夫,听话的孩子……”

  “男人不一定爱你一辈子。”兰思说。

  “不要紧,他不爱我,我再打别的主意不迟,这年头少有一辈子的事。”

  “且顾眼下,考了大学试再说吧。”兰思说。

  就在大学试举行的前两个星期,温习进行得如火如荼,国亮宣布订婚,对象并不是他那位出色的女朋友,而是电视台的一个小女演员,连英文都不懂,高中也没读好。?

  我至为震惊,心神俱毁,完全失去自我的价值观念。

  我跟兰思说:“那女子甚至不漂亮,她什么也没有:内在外在,什么也没有,可是他选中她!”

  兰思笑道:“碧姬色铎说的:男人的趣味是这么坏。”

  我落下泪来。

  “小咪,你当心你的入学试,进不了港大,外国的学费高是一件事,到外国去受四年苦,可不是闹着玩的,你想清楚。”

  我只觉得有天塌的感觉,忽然之间无心向学,什么都不在乎了。

  考试期间,我自己也不知道在试卷上写了些什么。

  牛皮糖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劝我:“小咪,你这样做未免太不值得,自己的前途要紧,有青山,就有柴烧。”

  我说:“别烦我,滚开。”

  就这样,我落了第。

  而兰恩与老牛倒考上了。

  我不是不知道这事情不妙,这年头没有一张大学文凭什么地方都不用去,不入港大,也得到别处去泪四年,冒着五千镑一年的学费,父亲把我送到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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