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甩一甩长卷发,或是掩着嘴笑一笑,就叫人觉得,呵年轻真是好,年轻而貌美,更是上帝杰作。
正印太知道自己是受到恩宠的一个,跳舞裙子挂满一橱,忙着浪掷青春,一刻不放松。
阿姨问宁波:“你为什么不一起去?”
“我要替学生补习。”
一本笔记本里时间订得满病,又注明各学生收费之类,完全像个小生意人。
阿姨含笑说:“你都不像你父母。”
宁波笑笑,她不得不自幼立志武装,母亲住所楼下开了一间桌球室,人杂、吵闹,可是母亲因经济问题搬不动家,小学教师的薪水越来越不见用。
宁波拿着她积蓄投资黄金,她不是不知道那是件颇为猥琐的勾当,可是拿着三五两宝金买进卖出,居然颇有斩获,又使她觉得庸俗自有代价。
邵太太得悉,大为诧异,“宁波,来,阿姨教你做股票,进帐更丰。”
宁波立刻去图书馆借了大量有关证券书籍回来阅读,不,她对跳舞不感兴趣。
阿姨问:“有何心得?”
宁波皱着眉头抬起头来,“纯靠运气。”
邵先生奇问:“不讲眼光吗?”
宁波答:“运气好那一次眼光会奇准。”
邵氏伉俪笑得打跌。
他们让宁波入股。
正印问宁波:“你对男生没有兴趣吗?”
宁波正抽空研究恒生指数在过去三年之走向,顺口回答:“有,怎么没有?”
“你看都不看他们。”
“我苦无时间。”
“事总分先后。”
“你说得对,我不觉得男生地位重要。”
“你会成为一个老姑婆吗?”
“或许会,不过我不会在目前为那个担心。”
“你是理智型。”
“不一定,可能考验来到时,不堪一击,”宁波看正印一眼,“对了,你最近和谁一起走?”
“区文辞、黎志坚、马成忠。”
宁波大大诧异,“可以同一时间与那么多人拍拖吗?”
正印理直气壮,“你同时投资多少只股票?”
噫,说得也有理,宁波不予追究。
直至有一天,宁波发觉正印闷闷不乐。
“怎么一回事?”
正印没精打采。
“说呀!”其实不讲,也知道是上得山多终遇虎。
“他对我说不。”
“谁?”
“奚治青。”
“他自何处冒出来?”
“你不认识他,他是李汝敦的表哥。”
“李汝敦又是淮?”
“李云生的哥哥。”
“李云生,我知道,姨丈生意拍档的女儿。”
“对了。”
“这人对你说不?”
“是,我久他坐船出海游玩,他说没空。”
斗胆,“他有何苦衷?没时间,已婚,还是只结交同性朋友?”
“都不是,他纯对我冷淡。”
“再讲一次他叫什么名字?”
“奚治青。”
“在何处出没?”
“他在某区主理一间书店,叫鳍鱼。”
“叫什么?”宁波大奇。
“鳍鱼。
宁波立刻去翻百科全书。
鳍鱼,利用胸鳍与腹鳍支持着身体,从一个干涸的河床爬到另一个有水的河中求生存,骨骼渐起变化,逐渐演变成两栖动物,成陆上四足动物祖先。
正印在一旁问:“有什么主意?”
宁波抬起头笑,“你想怎么样?”
正印愠怒,“有机会也对他说不,好教他知道滋味!”
宁波说:“我相信你起码对上百男生说过不。”
正印强词夺理,“我是女生,我长得如花似玉,我有权说不,他是老几?”
噫,说得有理。
某天下午,自学生家出来,宁波忽然想起鳍鱼书店。
她一路找过去,终于看到招牌。
推门进去,发现它其实不算正式书店,面积比较小,可是五脏俱全,世界各国的报章杂志齐备,还兼售中英畅销书。
地方十分整洁。
一个年轻人坐在柜台之后听电话。
见有顾客,他抬头招呼。
这一定是对邵正印说不的那个奚治青了。
找死。
长得倒是不难看,可是胆敢伤害少女的自尊心。
她并没有朝他微笑,只是闲闲翻阅一份新加坡的《联合早报》,然后不经意地说:“鳍色,是四亿年前,地质史上称为泥盆纪时生活在沼泽里的一种鱼。”
那年轻人本来有一丝冷傲的神情,一听此语,立刻换上讶异的表情。
他颔首道:“多谢欣赏。”
宁波接着说:“鳍鱼又称拉蒂迈鱼,是两栖动物,我猜你除了主理这家书店,另外还有一份职业,对不对?”
那奚治青也不过只是一个人,在丝毫没有防范之下让一个美貌少女拆穿心事,内心颇为震荡。
“你……你怎么知道?”
宁波这时才嫣然一笑,“呵,都是我猜想的,我买一份星期日《泰晤士报》。”她付钱。
“你全猜对了。”他替她用纸袋装好报纸递上。
“是吗?鳍鱼先生,你的正职是什么?”
“我上午在父亲的证券公司帮忙。”
一听见股票,宁波双目一亮,“嗯,是两份截然不同性质的工作。”
鳍鱼先生兴奋地说:“我打算把这间书店扩张成真正书店,包罗万有,廉价售书。”
宁波微笑,“那,真要先在股票市场上多赚一点。”
年轻人立刻向她她教姓名,“我姓奚,可需要每天替你留一份《泰晤士报》?”
“不,我不是每天看。”也就是说不是每天来。
奚治青明显有点失望。
宁波留下深刻的印象之后,挥挥手离去。
那天下午,家中照例孑无一人,家努助理躲在房中休息,姨丈上班,阿姨外出应酬,正印一定有节目。
邵家在过去几年已经搬了两次,地方越来越大,屋越住越贵,车房里的车子似一组队伍,连厨房都背山面海,风景秀丽,可是正如正印说:“可是对面再也没有露台,露台上再也没有青年。”
要到市区,得坐三十分钟以上的车。
宁波却非常享受这一份金钱买来的宁静。
这里与她父母的家,有著天渊之别。
她斟一杯果汁回到房中,正欲阅报,忽然看到阿姨向她走来。
宁波意外,“阿姨,你没出去?”
阿姨走近,宁波发觉她又目红肿。
宁波这一惊非同小可,“阿姨,什么事?”
“你回来正好,宁波,我有事与你商量。”
宁波十分紧张,她的胄液惊恐地窜动,是阿姨的健康有问题,抑或姨丈的生意出了纰漏?
“宁波,我与你姨丈分手了。”
宁波一愣,反而觉得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心底暗暗松口气,不过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呆呆地看着阿姨。
怎么会,他们原是模范夫妻。
阿姨没精打采,“他另外有了人了,对方是职业女性,在证券界颇有地位,相当富有,所以他已决定离婚。”
到这个寸候,宁波才开始唏嘘。
她原先以为像她母亲,因元我力余生都把丈夫背在身上才需离婚,真没想到姨丈阿姨会结束那样富泰舒适的关系。
宁波难过,双目通红,眼眶渐渐润湿。
阿姨反而要安慰她:“别担心,他给我的条件不坏,这间屋子拔到我名下,开支照旧,另外还有美金股票……”可是说着又落下泪来。
宁波握着阿姨的手。
阿姨问:“宁波,我是应该与他平和分手的吧?”
宁波点点头,“是明智之举,越拖越糟。”
“可是,我的朋友都说我太便宜他们了。”
“别去理那班好事之徒,你同姨丈二十年夫妻,应当好来好散,有条件尽管提出来,他一定会做足。”
阿姨与宁波紧紧拥抱。
“正印晓得这件事没有?”
“她?”阿姨没精打采,“我还不敢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