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田在一边笑。
“广田,你最可爱之处是沉默如金。”
广田仍然笑而不语。
阿顺斟上一碗清鸡汤给许律师。
许方宇自公事包里取出一只信封,“你的首笔版税。”
广田手都抖了。
“我替你拆开。”
许律师把支票取出放在她面前。
广田轻轻说:“我想偿还部份欠债。”
“不急,”许律师答:“待你上了轨道再说。”
“欠债叫我坐立不安。”
许律师已经改变话题,“人清秀,穿白衬衫卡其裤已经很好看。”
广田低下头。
“有无同亲友共享成果?”
广田抬起头?不知如何回答。亲友,何来亲友?
接着,许律师接了一个电话,她满面笑容地说:“广田,还有好消息陆续来。”
广田有点手足无措。
“广田,英语版即将面世,由伦敦预言出版社发行,预言不是非常著名出版社,但是作风踏实,广田,这次是创举,销路好,可推广到美加澳英语市场,再兜个圈子回来,你就身价百倍。”
但是,广田想都没想过会做得那么大。
她只求母女得到一宿三餐,如今机会来了,她不知如何庆幸。
“广田,以往也有写作人自费翻译刊印英译本作为纪念,更有人以宣传小册子当译本,但你这本有标价有国际书号,打算正式发售。”
广田看看许方宇,像是不大明白。
许律师叹口气,“很好,很好,通常傻人都有傻福。”
广田抱歉地笑,只觉自己更蠢,连忙走开。
许律师到露台上,用手搭住她肩膀,“广田,我下个月结婚了。”
广田惊喜,“为什么没听你说起?”
“私事,没有什么好说。”
“对方一定是个了不起人物。”
“广田,你真可爱。”
“能叫你委身下嫁的人一定品貌学识兼佳。”
“广田,谢谢你,别人却预言这段婚姻顶多只九个月寿命。”
广田生气,“这些别人真是世上最奇怪的生物,专门谈论他人生活,自己没有生活,谁家死了人,生了孩子,结婚离婚,红事白事,均议论纷纷,说个不已。”
“还有,你若不是名成利就,名字还没有资格上他们的嘴角。”
“几时请吃喜酒?”
许律师骇笑,“我没有那样好的兴致,简单地到伦敦注册结婚便是。”
“这样简约真好。”
“你呢,广田?你也该重新择偶了。”
广田摇摇头,目光落在双手上。
“这么早便对感情失望?”
这时,电话又响,许律师听了几句,便说.“我立刻来,”又有公事。
她匆匆离去。
留下广田,一直为英语版本思索,既高兴又苍凉。
接着,李和到了。
“广田,快来看英语版封面。”
广田探头过去,只见封面是猎户星座,一尊秦俑与一个穿黑袍的小女孩,打横的字样写着“王绵绵与秦皇墓的秘密。”
广田嗤一声笑出来。
“别笑,畅销靠这三种原素。”
“书一定要畅销?”
“广田,归根究底,出版一本书是希望读者买回家细读,作者的心血得以广泛流传,否则,等于写日记而已。”
“是,但主角王绵绵,还没有去到始皇帝墓。”
“不怕,还有第三集。”
广田答:“唷,有压力,需动笔了。”
“你有六个月时间。”
“六个月很快过去,真需好好警惕。”
“许姐有无同你说,我们六个月后便退出你的生活。”
广田点点头,“你说过,这些日子来,你们像教一个小学生功课似教导我,我感激不尽。你们撤退,我会不习惯。”
“放心,我们仍然是你经理人。”
广田振作起来,“还有三个月时间,我需好好学习。”
“时间不早,我让你休息。”
“哪里睡得这么早。”
“那么,我们出去逛。”
广田意外,“我同你?”这不就是约会吗。
“为什么不,就快过节,街上一定很热闹。”
广田鼓起勇气取过大衣帽子手套与他出去。
商业区街道上人头涌涌,像趁墟一样,他们漫无目的,愉快地浏览橱窗,买纸杯咖啡喝。但是广田始终落后李和半步,她不想与他并肩。
她再三提醒自己,她没有非份之想。
结果他们在外头吃饭。
那间法国餐厅招呼很好,但鹅肝酱是罐头资,龙虾汤不够热,鱼柳稍嫌霉软,他俩都不介意。
吃了这一顿,很快又下一餐,何必投诉,最多下次不来好了。
吃完又在商场变了一会,李和才送广田回家。
阿顺来开门,“吃过了?家里有嫩豆腐紫菜汤。”
“快拿一大碗来。”
绵绵已经睡着,小寝室里有一盏走马灯,一只只小绵羊不停地在天花板上转来转去,十分可爱。
第四章
广田坐在绵绵身边良久,才缓缓走上阁楼书房工作。
半晌也写不出一个字。
真可笑,还没名成文思就已经淤塞,再隔些时候,也许就会告诉读者,文以罕为贵,有能力大量书写者均不可信云云。
到了夜阑人静。忽然写了起来,思路畅通,浑无阻碍。
写了三章,一抬头,已经早上六时,她哎呀一声丢下笔,沐浴梳洗。
阿顺还没到,保母却来了,连忙替她做早餐。
“我自己动手。”
保姆由衷地说:“王小姐真好,一点架子也没有。”
“我要出去一会,由你照顾绵绵。”
她赶去赴的。
走进植物公园,时间还没有到,她独自坐着看喷水地变花样。
广田脸上寂寥之意尽露。
这叫与她约会的人讶异。
蒋佐明一早知道王广田是什么人,一心以为她是个踌躇志满,顾盼自如的成功人士,没想到她那样瘦那样小,又那样寂寥。
她轻轻走近,坐到长凳上。
广田抬起头来。一怔,“是蒋小姐?”
“叫我佐明好了。”
广田凝视她,“我们可有见过面?”小圆脸,大眼睛,有点面熟。
“我在杂志图文上见过你。”
广田汗颜,“哪里,叫你见笑了。”
广田留意对方的大腿。
蒋佐明把裤管扯高小小,广田看到一张弓一样的金属义肢,没有鞋子。
“啊。”
“一场车祸,左边身子几乎全报销,”她解释.“我的一只眼珠也是假的。”
广田细细看了一下,“不发觉。”
“这是最新式的活动眼珠,像真程度极高。”
广田吁出一口气。
她俩一见如故,正是我不怕冒味提问,你不介意爽快回答。
“你就是刊登启事的人。”
“是,至今只有你一人回覆。”
“请讲讲你的遭遇。”
“去喝一杯咖啡好不好。”
广田说:“不如上我家来,慢慢聊天。”
“你也可以到舍下,家母一定欢迎你。”
“啊,幸运的你与妈妈同住。”
“是,你讲得对,我有福气。”
“还是到我处吧,不要打扰老人家。”
“听税你有一个小女儿?”
“才两岁多点,正牙牙习语,以及学坐厕所,任何人见过她都会延迟生肓计划。”
蒋性明笑─起来。这女子既有幽默感,又够谦逊。
她们两个人又重回王宅。
蒋佐明客套几句,便坐下来,请她的故事。
这一讲便是一日一夜。
幸亏有阿顺照顾她们饮食,故事可以一直讲下去。
广田吩咐不听电话,只有绵绵放学,与母亲玩了一会。
蒋佐明的遭遇,比王广田更加叫人欷嘘。
“三年前,对,也正是三年前,她还觉得前途光明,是个无忧无虑的妙龄女。
佐明父亲早逝,与寡母一起生活,父亲剩下若干节蓄,母亲一直没有再嫁,算是不幸中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