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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得对,我们准时出发。”

  李和声音这才缓和起来,“晚上七时─司机来取行李。”

  文枢的声音在旁响起,“广田你在忙什么?”

  广田灵机一动,“文枢,你是精装百科全书,你手头上可有三年前一宗案子的剪报?”



  文枢问:“是哪一单大案?”

  “中年女子利剪杀大,女儿目睹案件发生。”

  “啊,那一件,我有纪录,立刻给你传真过来。”

  性明在一旁听见,浑身寒毛竖起,张大嘴合不拢。

  广田挂上电话,静静坐下。

  佐明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低下头,“我还以为我已经够惨。”

  这时,文枢已经把剪报传过来。

  品硕从厨房出来,看见旧报纸,轻轻说:“是,这正是我,当年未满十八岁,不能公布我的名字。”

  广田重重叹一口气。

  佐明说.“你去整理行装吧,我听品硕把故事讲完。”

  广田点点头。

  佐明同品硕说:“来,坐我面前。”

  品硕脸上露出凄苦的神情。

  佐明安慰她.“现在不是很好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品硕用手掩住脸,“我经历了活生生的地狱。”

  回到老家之后,之前那一年好像全然没有发生过。

  方月心仍然在家缝制新娘礼服,有时大半年才缝好一袭,没有主人,非卖品,不出售,只为消磨时间。

  她足不出户。她不再看报纸读新闻,世界已渐悄悄离她而去。

  才三十出头的她看上去似有六十岁,不知怎地,她的牙齿与头发都开始脱落。这一切都叫品颁心惊。

  她不甚言语,闲时一针一线做礼服。

  完成的新娘服看上去家云雾般美圣洁,妩媚,娇怯,品硕时常进工作室去轻轻抚摸,把脸依偎在裙脚旁边。

  父亲不大回家。

  回来通常已喝得差不多,一个开心满足的人大抵不会拼死命喝醉企图麻木自己。

  有叫他呕吐,躺在秽物当中沉睡,臭气熏天,品硕都不想走近他。

  第二天爬起来,他脱下脏衣服丢到垃圾桶,命工人收拾乾净,父出去工作。

  有时忘了交出家用,品硕到办公室去找他。

  他清醮的时候仿佛不人事品硕,但是很快签出支票。

  唯一庆幸是公司生意仍然不错。

  因母亲不再管家,品硕渐渐背起家这个责任,她分配调度,像个小小女主人。

  一日,品硕轻轻推开工作室房门,“妈妈,下星期我毕业,请你来观礼。”

  月心自白色缎子里抬起头来,喜悦地说:“呵,毕业了。”

  品硕看到一管歪斜的鼻子,鼻孔有瘀黑色的血渍,母亲的鼻梁已经折断。

  品硕说:“我带你去看医生。”

  方月心摇摇头,“好好地看什么医生。”

  她拒绝出门。

  “妈妈──”

  “我去观礼,我替你拍照。”

  这一刻的母亲,看上去像白雪公主故事里的女巫。

  品硕紧紧抱住她痛哭。

  那日稍后,父亲回来,自斟自饮。

  品硕向他说:“我决定在本市升学,方便照顾母亲。”

  阜氏缓缓拾起头来,“我劝你速速离开这个家,自求多福,留在这里,有得你受。”

  “你想怎样惩罚她?”

  品硕忽然听得父亲笑起来。

  他说:“何劳我动手,她自己会得对付自己。”

  第八章

  说完了,他索性对著瓶口喝。

  接著,跌跌撞撞出门去。

  品硕低看头,盘算半日。

  既然美国西岸有大学收录,一年的费用也已汇了过去,不如去闯一闯。

  成年人的世界不由她受理。

  想通了,倒也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母亲并没有出席她的毕业礼。

  别的家长都来了,身上挂满相机摄录机,不顾秩序,涌到前座取好镜头,有的甚至伏到地上。

  并且都希望见一见阜品硕。

  “你就是名宇中有六个口了的阜同学。九科A 级究竟如何考得?平时妈妈给你吃什么?”

  她的父母没有来观礼。

  回到家,脱下穿了多年的校服,找母亲说话。

  方月心抬起头来,“我要去观礼。替我拿一套衣服出来,换好马上去。”

  “妈妈,”品硕温和地说:“今早已经举行过了。”

  “那可怎么样?”她膛目结舌。

  “没关系。”

  “你会不会怪我,哎呀,这可怎么办?”

  品硕把母亲拥在怀中,“没事没事,你放心,大家都很好。”

  到了这种地步,任何人都看得出,方月心的精神出了毛病。

  就是这一天,有人来采访她们母女。

  那是一位穿铁灰色套装载珍珠耳环的女子,她脸容秀丽,笑容可亲,自我介绍:“我是许方宇律师,这是我的助手乔珊。”

  她们进屋子坐下,“品硕,你与母亲都需要帮忙。”

  品硕呆呆地看著她们两个,孤苦的她想:莫非真的有守护天使这回事。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帮我,又怎样知道我家有困难?”

  “乔姐姐是护士,她想为你母亲检查一下,我们不是坏人,你请放心。”

  方月心并不拒绝,她轻轻躺下,由护士检查。

  乔珊抬起头来。只轻轻说了四个字:“遍体鳞伤。”

  许律师震惊,“应该怎么做?”

  “报警送院。”

  “不,不,”方月心跳起来,“我要照顾女儿,我不上医院。”

  许律师不禁心酸,事主神智不清,已不知道此刻启示由女儿照顾她。

  品硕依偎肴母亲:“好,不去,不去。”

  许律师经声说:“品硕,你母亲急需救治。”

  “我明白。”

  “我们有最优秀的专科医生帮她治疗心理及身体上的创伤。”

  “你们倒底是谁?”

  “我是一个律师,代表一个不愿透露姓名的委托人,他差遣我来查探你们有什么需要,原先我以为最多不过代你往长春藤大学报名,谁知打听之下─发现你们母女……唉,”她无法再说下去。

  “那人是谁,为什么无缘无故关心我们?”

  许律师说:“因为,他说,你也曾经不计报酬地善待过他。”

  “我不明白,我听不懂你说些什么,他倒底是谁?”

  “品硕,别研究这些了,劝服母亲,送她入院,接受医疗,现在我立刻帮你联络寄养家庭,同时入禀法院办理此事,这里不宜久留,你父亲似一枚定时炸弹,随时会得爆发。”

  许方宇对乔珊说:“你留在这里,我去法院办理手续。”

  许律师走了没多久,方月心叫痛。

  品硕喂母亲吃止痛药。

  乔珊试探:“医生有更好的止痛剂,我同你去附近医务所找医生好不好?”

  方月心摇摇头。

  “我送你入院,品硕陪你,你不必怕。”

  她忽然清醒了,微微笑,“我不怕,我活该,一切都是我的错,这是我应得的惩罚。”

  “不,”乔珊轻轻说,“医生会告诉你,一切出于不幸,你不是罪人,为著女儿,你需振作起来,马上离开这里。”

  她颓然,“我出走过一次,还不是要返来,打回原形,我走投无路。”

  乔珊握住她的手,“不,你听我说,有一个关注小组,数十个成员。遭遇与你完全一样,你并非唯一的不幸人,来,找陪你去医院。”

  方月心似有顿悟,静静聆听。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把声音冷冷响起来。

  “你是谁?你凭什么来管我的家事?”

  不用回头也知道这是什么人。

  差十分钟就可以说服事主到医院去,偏偏这个人在要紧开头出现。

  乔珊转来斥责他:“方女士是一个市民,她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你怎可禁锢她。”

  阜氏一听,大怒,伸过手来,抓住这名多管闲事的看护手臂,把她拉到大门,硬生生把她推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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