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贵笑,“老周说得对,我们不谈这个,来,切蛋糕,保姆,把大弟小弟抱出来。”
这个时候,许开明坐车中在山顶看夜景。
他伏在驾驶盘上好些时候了。
也曾打电话找老朋友聊天。
可是张家玫不在家,佣人说她在某酒店某舞会。
刘永颜的电话由一位男子接听:“她正淋浴,我去叫她,”开明没等她来,已挂断电话。
关尤美的电话由录音机代答,声音遥远空洞,开明一句话都不敢说。
完全不得要领之后,开明把这三个朋友的名字自记事簿里划掉,相信她们也一早做了同样的事。
他伏在驾驶盘上看夜景。
实在累了,拨电话回家。
周家信来接电话,听到是许开明,啼笑皆非,“你可以回来了,子贵在孩子们入睡后已经离去,我们现在就走,你安全了。”
说得真好。
回到家中,倒床上,看着天花板,很麻木地睡着。
梦见到处在找弟弟,一间房一间房那样搜索,失望一次又一次,终于看到有灯光,“弟弟?”找进去,安乐椅上坐着一个人,转过头来,开明失声:“秀月!”
她晶莹白皙的脸上有泪痕,开明蹲到她跟前,“秀月你为何哭,”秀月闻言忽尔微笑,色若春晓,开明陶醉在那水一般的容颜里,轻轻说:“请等一等我。”
可是闹钟响了。
许开明立刻起床去看孩子,小床里两个小大头贴在一起睡,开明凄凉地笑,握着他们小小拳头,半晌做不了声。
他更衣出门。
过几天,他听到子贵打算再婚的消息。
周家信先斟杯酒给他,“且慢下班,有话要对你说。”
对开明来讲,可说是晴天霹雳。
周家信道:“昨天她向我们透露消息之际,我就觉得好比示威。”
“不,”开明代子贵辩护,“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只是渴望有一个家。”
周家信说:“你仍然爱她?”
“当然。”
“那又何必离婚?”
“因为我爱别人更多。”
周家信大声问:“那该死的人到底是谁呀?”
“我,我最该死。”
“至于一对孩子——”
许开明忽然站起来,“许家孩子永远归许家,有谁妄想同我争一对孩子,我会拼命。”说完握紧拳头,额角青筋绽现。
“子贵说孩子仍然跟你。”
开明沉默,过一刻说:“那我祝她幸福。”
“你不问那人是谁?”
开明到此际才问:“是谁?”
“一个美籍华人,同犹太人合作做纺织,姓方。”
“是吗,那多好。”
他埋头工作去。
下班他想去喝上一杯,一踌躇又回家去。
孩子们需要他。
没想到子贵比他先在。
她穿着晚装,很明显地稍后要去赴宴,不过趁空档来陪陪孩子。
盛妆的她把幼儿抱在膝上教英文字母,缎子礼服团皱而在所不惜。
该刹那她这种任性依稀有点像秀月,开明趋前一步,“恭喜你。”
子贵抬起头来,眉宇间刚毅之气使开明又退后一步。
她淡淡的笑,“你听谁说了什么?”
开明在远处站定,“好像说你找到对象了。”
子贵嗤地一笑,“十划都没有一撇。”
这时保姆拿食物出来喂孩子,二人的注意力转移,子贵认为应当由他们自己来,开明说:“过了两岁再讲,”保姆表示:“自己吃会一天一地,没有东西到肚。”
子贵看了看手上的钻表,“我要走了。”
开明送她到门口。
回来把佣人与保姆都叫来吩咐:“太太若果要把孩子带出去,马上通知我,同时设法阻止,必要时报警。”
二人面面相觑。
不料子贵又打回头,“车子没来,开明,能否送我一程。”
“谁的车子?”
“公司车。”
她拨电话追究,结果车子在近郊路上塞住了。起码要二十分钟才能驶到。
开明知道子贵最恨迟到,于是取过车匙。
这一程车不算短,可是两人什么话都没有说,车厢里气氛不算僵,只是没有话题。
到最后开明问:“生意很好?”
“托赖,过得去,贵宝号也节节上升吧?”
“同事们加薪达百分之三十强,周家信很会理财。”
客套过后,许开明与邵子贵就像司机与乘客那样沉默,当然,很多夫妻在类似环境下一样可以白头偕老,可是在该刹那许开明却肯定他们应该分手。
到了目的地他下车替子贵开车门。
一位男士一早在大玻璃门前等,见到子贵一个箭步上前来迎接,看到许开明二话不说自袋中取出一张钞票给他。
他把他当司机了,许开明这点幽默感是有的,说声多谢,把钞票收入袋里,上车。
子贵想要解释已经太迟。
开明笑着朝她挥挥手把车驶走。
变成邵子贵的司机了,不久之前,他许开明还是令女性眼前一亮的俊男呢,他感慨一会儿。
回到家中,对牢长镜一看,发觉自己长胖了,头发太长,衣服太皱,神情萎靡。
许开明井没有握紧拳头发奋图强,发誓自第二天起重头做人,相反地他觉得这样垮垮的很舒服,以后都可以朝这条路走下去。
他睡了。
半夜子贵的电话来致歉,开明很清醒,他现在已可以把秀月与子贵的声音分得很清楚。
“没问题,”他反而安慰她,“他等急了故此忙中有错,他为人阔绰,一出手就是一百美金。”
子贵不语,那样圆滑与不在乎,可见前妻在他心中,一点位置也没有了。
“什么时候,一起吃顿饭。”
“不不不,”开明骇笑,“万万不可,我始终是炎黄子孙,许多事誓做不到洋人那种豁达,请你千万别把孩子与我牵涉到你的感情生活里去。”
子贵半晌才说:“再见。”
挂了电话开明照样呼呼入睡,连他都不明白怎么可以办得到。
如果你不再爱一个人,客气点不成问题。
第二天他向秘书说:“二月份有没有假?”
“放多久?”
“一个星期。”
“应该可以。”
“通知周先生,还有,问一问邵子贵女士,她可否来做七天替工?”
秘书跟他久了,十分了解他脾气,“你舍得孩子们?”
“就是因为不舍得,所以一年来寸步不离。”
秘书说:“你也该放几天假了。”
“谢谢你表示同情。”
他花一个下午调查贝秀月的下落。
她仍住在伦敦,不过常常出去度假,如果想见她,还真得预约。
许开明先把母亲接来监管孩子。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他出发旅游。
他事先没有与她联络,想碰碰运气。
到了伦敦,他找上门去按铃。
女佣人前来开门,“啊,”她说:“小姐在,请进来稍候,我去通知她。”
开明心中一阵喜悦,进客厅坐下。
白色沙发上搭着一件桃子色丝浴袍,开明伸手过去,想触摸一下,又把手缩回来。
浴袍角落镶着极宽极薄的花边,半透明,轻且柔,开明终于握住一角,他似闻到一阵香气。
这时走廊门打开,有人走出来,开明抬起头,呆住。
出来的也是一个丽人,但不是秀月,她皮肤微褐、棕色大眼,漆黑头发,分明是个印度西施。
笑着坐下来问:“我们认识吗?”
开明怔住,半晌才说:“我找秀月。”
“呵,她在公园。”
开明温和地说:“那是一个极大的公园。”
“近人工湖处,她去写生,试试去找她。”
开明问:“你是哪一位?”
“我是她朋友慕莲,前来借住,”她看到了浴袍,“瞧我,把东西乱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