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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宦楣只得与她闲话家常:"你晒黑了。"

  "我们无事可做,无处可去,只得在后园晒太阳。"

  "毛豆好像胖些。"

  "他喝得太多,所以面孔有点浮肿。"



  "脾气很坏吧?"

  "刚相反,一句话都没有,下午三点钟便用威士忌打底,喝够便看球赛,然后乖乖睡觉。"

  "你呢,觉不觉得沉闷?"

  "害怕多过沉闷,每天只能睡三数小时。"

  "你对宦晖真好。"

  自由微笑,过一会儿说:"他决定这件事之后已经放下酒瓶。"



  "你会等他?"

  "我们一起经历的事实在不少,现在已经面临大结局,当然要等。"

  宦楣傻傻地看着自由,这个女孩子,对宦晖毫无保留,如果宗平……但这样想是不公平的,宗平是男人,叫他舍弃所有的社会责任之后,他也不再是邓宗平。

  "眉豆,我认为你应该出国寻求新生活,伯母由我来照顾。"

  宦楣微笑,"她是我的生母,怎么可以推卸责任。"

  第二天早上,自由告诉宦楣:"有没有人同你说,你半夜不住梦吃,并且似人狼般的嗥叫?"

  "我?"宦楣不信,"我睡得很静。"

  自由摇摇头,"你辗转反侧,噩梦连连。"

  宦楣发呆,过一会儿她说:"我在长智慧齿,所以睡不好。"

  自由幽默地接上去:"要不就是床铺太硬或是临睡前看过恐怖电影。"

  宦楣肯定:"是的,一定是这样。"

  "我约了邓宗平大律师今午见面。"自由告诉她。

  宦楣一怔。

  "他已经接下宦晖的案子。"

  宦楣心头一宽,鼻梁正中发酸,她用手捂着眼睛来揉。

  "都说他是最好的人才,我觉得宦晖会有希望。"自由站起来,"我想回娘家看一看。"

  宦太太在一边提点她:"你可别空手去。"

  自由笑了,转身向宦楣,"你呢,有没有约?"

  "今日休假,我回床上去。还睡还睡,解到醒来无味。"

  宦楣已经忘记那些劳什子星群,也久已没有心情打开小说,最近掌心长出薄薄一层茧,拎公事包也是粗活。

  她瞪着镜内的宦楣半晌,纲细观察她的五官,到后头来,发觉镜中人嘴唇不住颤动,像是无法控制细微的神经系统。

  宦楣逼于无奈,竟然笑出来。

  下午,邓宗平与两位女士商谈良久。

  宗平声音很低很温和,"宦先生经已故世,宦晖一人串谋讹骗之说有争辩余地,他一回到本市我就会代表他。"

  宦楣问:"你接受聘请,是因为自由出面的缘故?"

  他摇头。

  宦楣轻轻问:"不会是因为我吧?"

  邓宗平苦笑:"你是全市惟一对我投不信任票的人。"

  宦楣说:"请把故事告诉我。"

  "这是我同聂君的协议。"

  "你与谁?"宦楣大吃一惊。

  "宦晖想知道他的前途,通过聂君与我商议,我欢迎他回来接受裁判。"

  宦楣苦涩地笑,"仍然是为了正义。"

  邓宗平看着她,"但愿有一日,我可以改变你的偏见。"

  宦楣没有再分辩。

  走在街上,自由对她说:"天气已经很暖和,让我帮你把夏季衣裳找出来。"

  宦晖是隔了整整三个月才回来的。

  老赵并没有派宦楣做这宗新闻,四周围的同事,当着宦楣,一字不提。

  由此可知,变成一个极大的试练。

  老赵通过许绮年,问宦楣可需告假。

  宦楣微笑,"先是为这个休假,然后理由可多了,一会儿是因为有人批评我的发型,不久又因为脸上长了疱,接着消化不良,动了胃气,敢情好,都不用干活了。"

  许绮年看着她点点头。

  "你呢,你为私事告过假没有?"宦楣问许绮年。

  "要我消失,非得把我干掉不可。"

  宦楣笑,"我在追运输消息,两条隧道拥挤情况若不加以改善,我们会一直弹劾下去,看谁觉得疲倦。"

  "一定是他们。"

  "谢谢你的支持。"

  晚上,自由整夜踱步,整幢大厦,只有一格子亮光,售货员已把她当作熟客。

  买了整条香烟回来,倒不一定是抽,搁那里,下次又想出去走的时候,再藉词是买香烟。

  早已经没有第二个话题,一开口便是宦晖。

  自由建议:"说说你吧。"

  宦楣不同意,"我有什么可说的。"

  又沉默下来,然后两人齐齐开口:"宦晖……"

  马上苦笑噤声。

  一天清晨,自由在阅报的时候轻轻嚷出来:"眉豆,快来看。"

  "我不要看,我没看报纸已有大半年了。"

  "这是另外一件事,我读给你听。"

  "我不要听。"

  自由不理她,自管自读:"独立花园别墅出售:位于本岛麦花臣山道七号花园别墅乙间,地契九千尺,上盖面积约六千尺,独立花园,有盖车房,有泳池,全海景,可自住及收租,即交吉。"

  自由放下报纸。

  宦楣本来在发呆,连忙缓过来,"麦花臣山道七号,这个地址,听起来熟透了。"

  自由说:"是,真好像才是昨天的事,我在那里做过客你知道。"

  "是我知道。"

  自由把报纸搁在一旁,"那间豪华的宅子,不知将由谁得了去。"

  宦楣说:"新贵。"

  自由疑惑的问:"房子是宦家盖的吗?"

  "不是。"

  "那么,你们之前,谁住在那里?"

  这个问题可真把宦楣问倒了,她从来没有关心过这件事,"我不晓得。"

  自由的想象力却奔驰开去,"他们又为什么搬走?"

  "你得问我母亲。"

  "我发觉这间豪华住宅简直可以道出本市沧桑与兴衰史。"

  自由永远这样乐观。

  "宦家的故事已经结束了。"宦楣轻轻说。

  "不,"自由反对,"宦家在那间大厦里的一章已告终结,但是故事仍然继续。"

  宦楣感动了,她说得真好。

  "我们一定得努力写下一章。"自由站起来。

  "你有事?"

  "我兄嫂开了一间小小花店,我去帮忙,赚点零用。"

  是,宦楣颔首,另外一章。宦家的女人一个个自力更生,已与前文无关。

  她收拾公事包上班去。

  回到新闻室,第一件事便是捧着电话与运输署的发言人纠缠,她看见老赵用手招她。

  她结束对话过去。

  他脸容很严肃,"明天立法局辩论白皮书,可能要否决直选。"

  宦楣看着他。

  "我要派你去访问邓宗平。"

  宦楣立刻垂下双眼。

  "他对这件事一定有十分激烈的观点。"

  当然,宦楣想,这件事是他心头肉。

  老赵说:"该宗任务就派给你了,你对他应有充分认识,听说他做过你老师。"他听到的还不只这个。

  "能不能派别人去?"宦楣鼓起勇气。

  老赵看着她一会儿,温和的说:"眉豆,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我们可以预见邓宗平将成为明日之星,无可避免地牵涉到许多新闻,我恐怕你会避无可避。"

  宦楣自喉咙底里说:避得一时是一时。

  老赵笑,他听懂宦楣的腹语,于是说:"适应新生活最简单的方法是把旧生活忘掉。"

  宦楣终于说:"我去。"

  "好了。"

  "还有一件事。"

  宦楣转过头来。

  "今天史提文笙离职,我们到牛与熊送他,你也一起来吧,我们都渴望听听你的笑声。"

  宦楣说:"我会出现,但不肯定是否还记得笑。"

  "你当然记得,欢笑同骑脚踏车一样,学会之后,永远不会忘记。"

  "谢谢你。"

  "甭提。"老赵挥挥手。

  "啊,如果你不介意我问,你同许绮年有无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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