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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 页

 

  两姨甥凝视对方半晌,努力把形象烙入脑海,然后才搂着肩膀进屋来。

  “午昌陪你走走,我准备饭菜。”

  “不忙不忙。”

  “要的要的,对了,门外坐着的是谁?”



  “是替我开车的伙计。”

  “午昌,你陪表姐走走。”

  “来,表姐,来看我们养的猪。”

  萼生呆住,她从来没有见过真的猪,也没想过有一日见到真的猪。

  说起来,萼生这才发觉午昌身上有异味,开头还以为是汗躁臭。

  步行十来分钟,到了小型猪场,只见大大小小廿来三十只白皮猪正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地在泥淖里打滚叫嚎。



  萼生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阵仗,瞠目结舌。

  “这便是我们全副家当了,养大了一半猪要缴上去当税金,一半自己用。”

  “税那么重?”

  “明年还要加百分之二十,母亲打算种点玫瑰花帮补,好的种子要到日本买,难办。”

  小猪最好玩,成堆伏在老母猪腹下,露出卷曲猪尾巴,不住摆动,萼生被引得笑起来。

  午昌说:“我国养猪有六千年历史了。”

  “猪为什么拱泥土?”

  “家猪都由野猪进化,野猪没人喂,要找食物,要吃到食物的块根与籽实,就得--”

  萼生给接上去:“钻营。”

  午昌大笑,

  “所以猪棚要用坚硬材料。”午昌已是个专家了。

  这时大母猪站起来,浑身颤动,泥斑四溅,萼生脸上身上均中了招,她乐极而笑。

  喜欢这个表弟而讨厌那个表弟绝对不是偏见。

  回到石屋,只见炊烟已起,没想到小刘居然在帮手,只见他手势纯熟,切的切,煮的煮,工夫不下于妇女。

  趁众人忙,她走到卧室自皮夹子中掏出所有美钞,对折了,塞进五斗柜一格抽屉里,连带把米老鼠也除下放一处。

  萼生知道母亲一直寄外汇给阿姨,每个月当件正经事办,但这一小笔款子,萼生希望阿姨用来买玫瑰花种子。

  菜摆出来时是下午四点多,因肚子饿,四个人吃了顿早晚饭,滋味奇佳。

  萼生觉得面孔麻痒,搔两下,小刘一看,便说:“发出风疹块来了。”

  午昌连忙说:“我去打盘水给表姐敷脸。”

  萼生急,“有只抗生素药膏--”

  眼看见小刘正微微笑,使噤声。

  阿姨歉意的说,“我们这里什么都没有。”

  萼生豁出去,“没关系,我不怕。”

  洗了脸,不但没有好转,麻痒渐渐扩张,萼生只得死忍。

  阿姨问:“萼生你这次只逗留十天八天吧?”

  “我临走前必定再来看你。”

  “好几个钟头的车程,不必麻烦了,替我问候你母亲。”

  “阿姨,外婆故世,我妈没回来,你怪不怪她?”

  “我们赶到医院,老人早已魂归天国,严格来说,谁也没送到终,况且,平日还是数你母最肯出钱出力。”

  萼生听到这句公道话,才松下一口气。

  “天色快晚,你回去吧。”

  萼生点点头。

  母子两人送亲人到路。。

  小刘揶揄萼生,“没有勇气上茅厕?”

  萼生白他一眼,下车再次与阿姨拥抱,才依依不舍上车离去。

  在车上她沉默良久,经过此役,已把小刘当作熟人,因问:“路边尚有街喉,为何自来水管不敷设至和平乡?”

  “上头有上头的方向,”

  “又是不够分数?农民缴的税可不少,都用来干什么,装修大都会的门面?”

  刘大畏没有回答,过一会儿,他说:“小姐,我要是你,千里迢迢来到人家客厅大堂坐着,就不会随口批评家私陈设。”

  萼生冷笑,“警告?”

  “为你着想。”

  萼生叹气,她有点自顾不瑕,摸一摸额头,只觉发熨,要命,乡间一日游,好象已经叫她吃不消。

  萼生倒在后座,昏昏入睡。

  醒来是因为拿电筒照她的脸,她擦擦双目睁开眼,“什么事?”车子已经停下来。

  “小姐,”车门被打开,“请出示阁下身分证明文件。”

  是两个穿制服的警察。

  萼生头晕身热,十分驯服,取出护照给他们视察。

  其中一名说:“陈小姐,你好象不大舒服,回到酒店,我建议你马上找医生看。”

  随手把护照还她。

  萼生点点头。

  “去吧。”

  小刘得令,速速把车驶走。

  这时已可看到公路尽头灰色天空下大都会高楼大厦的剪影,白森森,有点可怕,萼生不由得闭上双目。

  刘大畏问:“你觉得怎么样?”声音充满关注,“忍一忍,马上给你叫医生。”

  萼生羞惭地呻吟,“我真无用,全身痕痒,混身发熨。”

  “你会不会对猪只敏感?脸上都是风疹肿块。”

  太滑稽了,太娇纵了,萼生无地自容,无论哪个国家靠她这种年轻人,都肯定前途堪虞。

  她问:“刚才那个检查站,查什么?”

  “许多乡下人想偷到城内干活。”

  “呵。”

  “务农多吃苦,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时间,天蒙亮起来,不停操作,直至天黑,哪有午饭时间,下班钟数,公众假期。”

  “可是我表弟午昌很快活满足。”

  “他端是个好青年。”

  萼生又呻吟一下。

  “你怎么样?”

  “我好象要客死故乡了。”

  刘大畏实在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响亮豪爽的笑声注满车厢每一个角落,萼生这次一点不怪他,反而觉得他笑声令人振作。

  小刘呢,也对这位女客好感渐增,适才看到她对穷亲戚毫无保留的热情爱护,端的十分难能可贵,小刘总以为西方大国长大的人,多多少少势利功利,他意外了。

  到达酒店门口,萼生像看到家一样,忙不迭跌跌撞撞下车来。

  小刘扶她进大堂,萼生即时叫服务人员替她叫医生。

  小刘对她笑笑,“我明天来看你。”

  外籍医生在廿分钟后赶到,和蔼可亲,笑道,“我们好似患了敏感症呢。”

  萼生照过镜子,面孔已经红肿得同猪头一样。

  她急得淌下泪来。

  第三章

  “别怕别怕,我能看看你的护照吗?”

  再看要烂了,萼生取出小册子给医生过目。

  “加拿大人,好极了,我们是同乡。”医生笑,这才开始替萼生检查身体。

  萼生疑窦顿生,“你只替加籍公民看病?”

  “对。”

  “当地人呢,看当地医生?这么怪。”

  “当地医生不足,我们应聘来工作,酬劳十分理想,陈小姐,请伸出舌头。”

  “医生都到哪里去了?”

  “你没听过本市在九三九四年的著名移民潮?”医生诧异。

  萼生不语。

  “肿块过两天就会褪掉,我给你服食镇静剂,希望你稍安毋躁,还有,城市人还是留在城市观光的好。”医生笑着离去。

  萼生倒在床上,忽然想起家来。

  母亲们许有母亲们的道理,孩子们非要到吃了苦,才会知道,平日只觉她们只会千方百计阻扰扫兴泼冷水。

  萼生叹息一声,药力发作,在轻柔的弹簧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萼生接到男友关世清的电话,她一边取小镜子照面孔,一边说:“我也想念你。”看到肿块比昨日更红更专,气得眼泪情不自禁淌下。

  那头关世清听得女友饮泣,深深震荡。啊!原来她爱他。“萼生,萼生,你要我来?”

  “不,不。”

  “我立刻去办手续。”

  “不,你听我说--”这傻小子。

  “为汁么要压抑自己的感情,为什么不敢抒发出来?过十年八年,青春一逝,机会不再,一定后悔。萼生,我知道该怎么做。”关世清竟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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