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该怎么办?他呆呆地坐在床上,好半晌,一动也无法动。
然後,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沁凉晚风吹过,带来刺骨寒意,唤醒了他迷失的神智。
他发现自己正站在高中校园的门口前。对了,严锣在这间学校任职,只要他守在这里等,终会等到严锣,问出他想知道的事情。
茫然的视线投向对面高耸的门梁柱,旁边种植著巨大的椰子树,横生的枝叶与浓黑的夜幕融合成一气。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齐珞薰的情形。
那一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他在校门口被一群混混学生包围。
路过的学生纷纷闪避,惊惧的神情好像他所处的那块地方是处龙潭虎穴。
而他,也没想过要求援,对於这种事早习惯了,在团体生活中,一致性比什么都重要,比别人特出很容易变成被攻击的目标。
所以他的金发、雪肤、蓝眸、娇颜便成了被欺负的最佳代表。
他像个旁观者,冷静地数著大概要挨上几拳、几脚才能脱出困境。
但事实是,那一天,他一拳也没挨到。
齐珞薰适时出现救了他。从此,他孑然一身的生命里多出了一道身影。
不知道她为何爱黏著他,明明,他们是性情如此相异的两个人,撞在一起,除了争吵、沈默不语外,能有所交流的时间真是少之又少。
可她一直没离开过,高中三年、大学半年,然後,他休学,专心做起人偶……足足十年有余,她几乎每天、最多不超过三天,必会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他从没想过,她到底是以何种方式存在著;但从不与人接近的自己,还是让她住进自己的心房。
他把家里的钥匙给她,并允许她观赏、触碰他的人偶。
他除了购买做人偶所需的材料外,很少花钱;他吃的东西是她做的、穿的衣服是她挑的、住的地方是她打扫的……他从不管一些生活琐事,却能过得逍遥自在,只因为有她。
然後,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薪水存进了她的户头里,她会看他需要什么东西,适时地带来给他。
他……几乎不必外出,再也不须面对众人挑剔、诧异的眼光了。
认识她之後,他慢慢地享受到生命的喜悦。
她让他非常地放松、舒服。
虽然有人说,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是不正常的,但他实在讨厌面对人群,除了她,任何的人际来往他都不想要。
可她走了,远去日本,一消失就是半个月。
当他知道,他将有整整十五天、六百个小时无法见到她时,平静的心灵远离了他。
他失眠、他焦虑、他烦躁……他每天都过得辛苦不堪,要不是後来严锣威胁他,不好好照顾自己,齐珞薰会担心,或许还会因大意而在武术观摩会上犯下严重失误,他恐怕早去买来大包安眠药,每天吞一颗,睡到她回来为止。
不敢想像没有她的日子要怎么过,她……几乎已融入他的骨血里,变成他身体的一部分了。
直到在新闻上看到她发生意外的消息,他才猛然惊觉她的重要性。她没事吧?会不会再回来?万一……
云云世间只剩他一个人,该怎么办?
「齐珞薰、齐珞薰、珞薰、珞薰……」喃喃念著她的名,他抬头望天,祈祷著她的平安归来。
然而,漆黑的天幕回应给他的却是丝丝冰冷的夜雨。
从初开始的毛毛细雨,几分钟後,变成滂沱大雨。
转眼间,他被淋得湿透,却还是没有移动分毫,怕这一走,会错过严锣、错过得知齐珞薰安危的唯一方法。
他痴痴地站在校门口等著。雨越来越大,渐渐地,他脚边积起了水。
他还是没动,一直一直地站著,就算大雨带走了他的体温、换来刺骨寒意,他还是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像一尊——人偶。
* * *
清晨,当严锣扛著大包行李袋来学校办理请假事宜,准备直飞日本探视时,一眼就看到伊悔被冻僵了的身影。
「你在这里干什么?」发现他青白的脸色,严锣有种大祸即将临头的感觉。
「齐珞薰?」他如火烧灼般的嗓子只能发出这三个音。
「还没找到她,不知道情况如何,不过没消息应该就是好消息吧!」他话一说完,伊悔突然整个人倒了下来。「喂!」严锣及时抱住他,却在入手瞬间,被那冰冷的身体和灼热的呼吸给吓了一大跳。「伊悔——」
「严老师,你认识这个人啊!一大清早,我过来开校门时,他就已经站在那里了,淋得一身湿,我叫他进去躲一下雨,他也不听,不知道在想什么。」工友这么告知。
在想齐珞薰吧!严锣对著工友扯出一抹艰难的笑。「可以麻烦帮我叫救护车吗?」他有预感,伊悔不是一大早来这里等的,恐怕打昨天夜里看到新闻快报,他就来了,等著向他问一句——「齐珞薰好吗?」
结果却把自己弄得连一句话都说不完,唉!怎么有这么笨拙的人?严锣算是被他打败了。
放下行李袋,他两手抱住伊悔,让他睡得舒服点;心里已有认知,今天的日本行大概是要延期了。
第八章
结果伊悔一觉睡了三天三夜,待他再度醒转,严锣已经急得很想一拳让他睡到天荒地老,这辈子都不必醒了。
「谢天谢地,你终於醒了。」严锣拎起早早准备好的行李袋。「既然你已经没事,我要去日本……」他还没说完,伊悔不顾点滴的针头,猛地坐起,捉住他的衣袖。
「喂!」严锣瞧见伊悔腕脉上汩汩流出的血,顾不得形象,开口就喊:「护士 !」
算他运气好吧!护士正派药到病房门口,听闻吼声,瞬间怒气沸腾的出现。「先生,这里是医院,请你小声点,别吵到其他病人休息。」
「他……他他他……」严锣指著伊悔血流不停的伤口,话都说不全了。
「唉呀!」护士一见病人的妄为,脸都白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她跑过来,先为伊悔止血,正准备帮他将点滴针头再插回去,他却……「先生,麻烦你先躺下来,你这样我很难做事。」
伊悔似无所觉,身体半靠著病床,两只眼睛直直锁著严锣,生怕一个眨眼,他人就跑了。
「先生?」护士皱起眉头。
伊悔始终不发一语。
严锣不得不对他的执著投降。「好好好,我保证不丢下你一个人去日本,这样总行了吧?」
伊悔只是看著严锣,嘴唇蠕动半晌,似欲开口,却没发出半丝声响。
「你到底想怎样嘛!」严锣的耐性正在急速流失中。
他又努力地震动喉头片刻,一个模糊难辨的嘶哑声音被磨出了口。「她……薰……」
「小师妹?」提到齐珞薰,严锣的神色迅速黯淡。「还没找到人,根据同车的乘客表示,车子翻覆山谷时,很多人受了重伤、动弹不得,小师妹的情况算是好的了。她曾帮忙将多位伤者拉出被挤扁的车子,为他们做急救,後来其中一个伤者因为受不了压力,发狂跑走,小师妹去追他,就此一去没回头,他们猜测她八成是迷失在深山里了。」
伊悔的脸变得比雪还白。
严锣勉强扯出一朵艰难的笑,安慰他。「别这样嘛!起码在找到尸体前都还有一线生机。」而怕只怕,再继续没有消息,搜索队就要解散,届时,就算齐珞薰还活著,但缺少救援,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