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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多水运,本要乘舟一路南下到天水庄,却不料在大云楼旁的河道瞧见凤鸣祥。司徒寿见她似有心事,自己想要跟凤鸣祥说什么,都还抓不准,只好先听凤鸣祥的话去雇马车。
从城外的农舍到城内,若是用轻功而行,的确是可以在短短时间内到,但一旦从城内雇了马车,马车到农舍再回城内,却不见得赶得上城门大关之前。
“不雇马车,牛车应该也可以。”她心里想道,慢慢地寻了附近几间农舍,都没有找到多余的牛车,忽地熟悉的味道袭面,她错愕地抬头,及时捕捉到远处的一抹黑影。
“义爹?”她脱口。难道是当日天水庄义爹的魂魄出来了?“不可能。白天鬼不出现,那就是有人装鬼吓人?吓谁?我又不在天水庄,我也不怕鬼……这里离鸣祥极近,难道那鬼是来吓鸣祥的?”她心里一恼,提气往那黑影追去。
如今想来,在天水庄时,她遇见那鬼时,总相隔好远的距离,是怕她从近距离闻到了那鬼真正的味道吗?
她不知她思考一向直截了当,不做多余复杂的揣测,因为她心不在焉,对大部分的事皆无兴趣;而凤鸣祥不同。凤鸣祥的心眼极细微,心窍比别人多了好几倍,尤其对她义爹极为畏惧,若是瞧见他的身影,绝不会像司徒寿一般,认为白天没鬼便是假鬼,反而会打从心底地害怕起来。
司徒寿微恼这扮鬼的人对凤鸣祥的骚扰,加快脚步,越发地接近后,她想到自己身上从不带有任何的暗器,便顺手拆下一截小短的树枝,正要击向那鬼的背后,忽然听问:
“就是你!”
她楞了下,回身瞧见一名体态微老的老人向自己打来。
“若不是你,赵家岂会一夜灭尽?莫不飞不愿报仇,我赵九全今天就跟你同归于尽!”
司徒寿一听又是过去的恶梦,她停下脚步呆呆地望着他。不管到哪儿,仿佛会不断地有人告诉她,她曾杀了他们的谁……如果说,她并非有意,他们会原谅她吗?
如果……如果她说,那些事情她一点记忆也没有,是不是可以放过她?她以前从不知那些事是不对的啊。
虽是这样想,她却没有说出口。不管她说什么,她都已经做了,不管是这人,还是对慕容实玉来说,那些他们曾经在乎的人都已经死了……她不敢再深想,怕那样可怕的罪恶感让她没有办法思考。
左手松了断枝,任赵九全打来,但忽地,她耳尖,听见破空划来的暗器声。她可以接受别人对她的复仇,却无法忍受有人有心要害鸣祥,她微微侧开身子,避过飞来的暗器。殊料赵九全迎面击来,不留任何余地,她这一侧,暗器便直接打中了赵九全的身子。
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赵九全便倒地不起,她楞楞地回头看那鬼影。鬼影早已逃掉,她只好蹲下探赵九全的鼻息,喃道:
“死了。”
“寿儿?”熟悉的声音让她心头一跳,她直觉抬首循声看去,瞧见河上有舟近岸,舟上有一名男子跟一名少年。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望着舟未到岸边,男子便先下水快步往她走来。
“寿儿,”慕容迟暗惊她神色有些不自然,脱口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你看起来,不笑。”她说道。
他怎么笑得出口?见她身边无人相伴,这一个月来她必是一人独处……她一独处很容易就忘了过去;他怕她忘了曾与一个名叫慕容迟的男人相处过。
“死了。”她又道。
慕容迟先是微愕,而后随她目光看去,瞧见地上一名刚断气的老人。他拉住司徒寿的左手,不容她又消失,便蹲下身瞧他的致命伤口。
“暗器上有毒。”他讶异,从怀里拿出细针挑开死者衣服,观看了一阵,在看见嵌进死者身上的暗器,他将其拿出来细看。
“大哥,你不是说有毒?”慕容实玉跟着跳下舟,惊道。
“这暗器的毒伤不了我的。”慕容迟说道,眯起弯眸细查暗器的重量以及材质,这明明是师门的独家暗器,为何会在此人身上发现?
师门之内只有师兄与自己,他不曾用过这种暗器;而师兄虽继承这暗器,却没见过师兄用过,因为师兄不喜用毒杀人,寿儿也没有在他眼前用过这种暗器——
“你义爹其他的女儿当真都死了吗?或者,他有其他传授的徒儿还活在世上?”
司徒寿摇摇头。
“我不知道。”停顿了一会儿,略为疑惑地问道:“你不认为是我杀的吗?”
慕容迟终于明白她神色不自然的模样。他微微笑道:
“你不曾用过武器,甚至你身上没半个暗器,要如何杀他?各门各派的暗器因材质与形状重量不一,所使用的方式也绝对不会一样。会用这种独门武器的,内力需要一定的火候,但发镖者必有内伤在身,以致打不中要害;打镖的方式也有些慌乱,显然极惧死者,寿儿,你受了内伤吗?”
她摇摇头。“那镖原是要打向我的,是我避了开才打中他的。”
慕容迟再度轻“呀”出声。难道师兄当年还曾教过谁功夫吗?既是师兄教出来的人,就不难理解会有自相残杀的心态。但师兄死了三年多了,另个徒弟才要报仇,不嫌晚了点吗?
“大哥,你不是说没打中要害,那他怎么死了?”
“他在中镖之前应该已受重伤,真巧,发镖者与中镖者似乎都受了内伤……”趁人刚死,慕容迟轻轻划开死者近心脏的皮肤,浓浊的黑血溢了点出来,显是当时他正运功要打向某人时,毒正进身,一时顺气流入心脏,而他身有内伤,来不及自疗。“当时他要对付的是谁?”
“我。”司徒寿看了一眼慕容实玉。“我曾经杀过他的家人,可是我忘了。”
慕容迟脸色未变,站起身,掏出白帕子慢慢地擦拭双手。“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根本就忘了,怎能证实他的话并非造假?”
她垂眸。“很多很多。”
慕容迟微叹了口气,知她说她真的杀了很多很多的人。他柔声说道:“我是个自私的男人,对我来说,你救了实玉,可以抵上所有的人命了。”
“我曾经杀过他。”
“谁说的?”慕容实玉插嘴,有点不耐烦的。“我有说过吗?”
她惊讶看向他。“小巷内,他说的。是我。”
“拜托你好不好?没错,陆飞腾是说邵府全家灭尽是一个杀人鬼所为,但是你不要忘了我当时也在场!我是逃过的唯一活口,我也亲眼瞧见了那杀人鬼的模样儿,根本是一个男人而非是女孩啊!”
司徒寿愣愣地望着慕容实玉不悦的脸孔。“不是我?”
“你出手会留下活口吗?”
“不记得。”
“拜托,你就不能顺着我的话说一下吗?”慕容实玉跳脚。“要不是大哥要我来解释,现在我早陪着二哥玩了,何必花上一个月跟着大哥到处跑?你自己想想,那时候我还不到十岁,你若有能力杀掉一家十余口,怎会没把我这么弱的小孩一块杀掉?”
司徒寿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心想也对。难道自己责的没有杀过邵家人?她见慕容实玉气得双颊发红,心里虽有存疑,但那种一见慕容实玉的罪恶感没有像先前那么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