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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会死,却得经历死痛,是他造的罪。
如果当年他没有一时兴起,她也只是条普通生命,跟随着生命轮盘转世,不会到今天这种地步。
奇异的感觉紧紧抓住他的知觉,他抬起脸来,斗室在他眼里仍是斗室,却再无以往身处斗室,心在天地之间的豁达胸襟。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
“我留下来。”他开口。
她身子在抽搐,黑眸半张,无神的凝睇他半晌。
“是了……我忘了你要借寿,自然不能离开……好……你留下来吧,我会借寿给你的……”气虚已至,她紧紧闭上眼眸。
修长浓密的睫毛映在苍白的脸上,显得奄奄一息。
她虽没有明说,方才的眼神却在诉说他的无情。
什么叫无情?
他无情吗?他只是不愿破坏因果轮回,人之生死由天定、由果报,他插手,只会乱了天体运行之道,瞧瞧他当年一时慈悲造成什么样的结果?
难道他这样就叫无情?
心里烦躁更甚,狠心撇头不再瞧她,走出客房之外。
客房外有庭有院有天有地,比起斗室,应该让人心旷神怡。他深吸口气,自然之气环绕他的身躯,稍稍平复心头烦躁。
忽地,屋内细微的呻吟让他胃部一阵翻搅,涌至喉口,他嘴一张,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客倌,您哪儿不舒服?”店家端着洗脸盆走进回廊,问道。
他还能吐出什么?
早在数千年前,他就没了七情六欲,他还有什么可以吐的?
“客倌?”
他半眯着眸子,喃喃道:“你有没有过一种经历……”
“什么?”
“一个人全心全意为你,为你生、为你死、为你受尽千百煎熬,也心甘情愿?”
“啊,客倌?”早知就不该收留他们,两个人都有病!一个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一个竟然发起癫来!
“没人为我受过,因为我万能。她为什么这么毫不迟疑的为我挡刀?”脑海不停闪着那一幕,想起她的激情狂爱。
她像飞蛾,不停的扑火。他不是人,也不是飞蛾,他是水,永远感受不到焚烧的刹那,飞蛾与火的心境。可是为什么他温和的水流里开始起了波动?
“我愿渡化天下所有不识之人,却渡不了爱我之人……”他闭上眼睛。
短短几句话,已将天下人与挽泪有所区分。
何谓神?何谓天人?
心中无远近亲疏,皆以大爱奉世。在他眼里,众人皆是一貌,姓名皆是无用,他的心大到可以容纳天下人,而无分轻重,但如今,他的话出口了,上天在听,诸神在看──
看他陷进万劫不复的天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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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他推开房门,见她已醒,半是坐卧在床上。
“还会疼痛吗?”他问道,将洗脸盆搁下,走近床沿,瞧见她正费力梳理她的长发,他伸出手,笑道:“我来帮你吧。”
她微愕,抬起目光盯着他。“你要帮我梳头?”
他的视□落在她略嫌浅色的眼瞳,仍然面不改色的拿过她手里的木梳,说道:“转过身子吧,我这辈子还没为人梳过头,你不嫌弃就好。”
木梳极旧,旧到不能想像究竟是多久以前留下的,梳齿断了几根……
“改日,我帮你作个木梳。”他平静的说道,撩起她的长发专心梳理。
她发黑而细柔,如丝绸,教人舍不得放手。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我舍不得丢,就留下了。”她□声说道。
“遗物?”
“她不是妖怪,是曾收养我的老妇人……”挽泪闭上眼,喃道:“她待我很好很好,一点也不嫌弃我。”
他注视着她的黑发,明白她在说假话,却不戳破,若真不嫌弃她,又怎么会造就今天的挽泪?
“你的娘真好。”他随口应道。
“是啊,我的娘是天下间最好的娘。”她的唇畔是酸涩的笑,随即注意到他停下手。“梳好了吗?等我洗个脸,便能上路了。”她转身欲接木梳,见到他奇异的神态,忍不住担心,脱口道:“你是不舒服吗?”话说出了,来不及咬住唇,明明要自己不再表露关切之情的,偏偏人孬,爱他的心意从来没有稍减过啊。他回过神,微微一笑的摇头,“我身强体壮,不曾有过病痛,哪里会不舒服。”
她暗松口气,垂眼小心翼翼地用布包住木梳。他目不转睛的望着,神色难读:“你该再留几天的。”
“我好多了。你不是说那借寿之人不能等吗?”她站起来,有点头昏眼花的。
直觉地,他伸手欲扶住她,在见她抬起脸来,双瞳的颜色更淡时,他猛然缩回手。
她没吭声,咬住下唇,摇摇晃晃的走去冲水洗脸。
水中的倒影好憔悴。他是被他的脸色吓到了吗?明知不该着求,但心里总是渴望他不会怕她。
不会才怪!七天之前,她活生生被人剖心,如今已然痊愈,他没有逃之夭夭,她就该偷笑。
这几日,见到他时,他像心事重重,也心不在焉。她不敢多问,怕他流露惊骇的神情。
“你刚好,路途颠簸,我雇了辆马车在外头等着。”
“马车?”她吃了一惊。“咱们不是用走的吗?”他过得像苦行僧,一切皆采最原始的方法──路是用走的,睡是夜宿山间,要不就是民宿,极少住在客栈里,吃更随意,全然是修道中人的作法;会雇马车着实让她惊讶,但惊讶过后,迅速理解了。
那借寿之人必定命在旦夕,所以才要雇车兼程赶路。她心里莫名的起了妒意。不管是男是女,能引起他的关心,必定在他心里占有一席之地。
马车在客栈后门,车夫一见他们走来,连忙将布幔撩开,不由自主的看着她的双眸。
“瞧什么瞧,要我将你的眼珠子挖下来吗?”挽泪气虚道,想要狠狠的瞪他一眼,却喘得要死。
冷豫天摇头叹息,将她扶进车内。“若天下人都看着你,你不是得要挖尽天下人的眼珠吗?”
“挖就挖,我怕什么!谁教他要用奇怪的眼神瞧我!”挽泪恼道。
马车轻轻摇晃,窗幔后的景物在动,她有些头昏,却咬着牙关撑着。
“也许,他是瞧你漂亮。”
她一怔,望着他平静无波的脸庞,“在你心中会有美丑之分吗?”
他的黑瞳里映着她清艳的娇容,娇容上是爱恨分明的神态。良久,他才答道:“你很有生气。”
她略嫌失望的撇开脸,不再看他。有生气有什么用?别说是动心,连一刹那的闪神都没有过。如果有足以吸引他的容貌,她也就不必爱得这么苦了。她闭上眸子,心头的一时激动让她头晕,不由得倒下去,随即又摇了摇头,振作的坐起来。
“你休息吧。”冷豫天从车上拿出薄毯。
“不,我不需要。我可不想连休息也听你说着佛家道理。”
“我不说,你睡吧。”他微笑的将薄毯铺在车板上。
挽泪怀疑的盯着他。他何时变得这么好心了?夜宿荒山野岭,他从不曾主动询问她是否冷了、是否怕山间野兽,自顾自的闭目养神,即使她赖着他睡,他也无动于衷。
虽然怀疑,但身子还是撑不住的倒向薄毯上。她低吐了口气,神智昏沉沉的,眼睛不肯闭,就这样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