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快点啦!等你走到海边都天黑了!”她的笑颜灿烂如星。
沉睡的婴儿,何时才醒?可知他等得多苦……
当夜,喜筵是采流水席,就在当事人的家门口。
痴武蹦蹦跳跳地占了个位子,向跟在身后的童招招手。“快点快点!迟了就没位子了,童!”
“痴武,你就懂得吃!”同班的同学过来敲她的头。“走啦,一块去看新娘。”
“哦——”痴武嘴角下滑。“童,你帮我顾着位子喔。”被抓到了,只好不甘情愿的被拖走。
她跟新娘的交情就像卫生纸那样的薄弱,在镇上仅仅点头之交而已。一个品学兼优的高材生向来跟她扯不上关系。被拖进权充的新娘室里,欧巴桑看见她,就拉着她哭哭啼啼的。“还是痴武懂事,跟晃云青梅竹马,也没看见他们搞出什么啊!他要是真爱你,也不会弄大你的肚子还想逃避!”
“妈。”新娘淡妆的脸显得有些尴尬。
“不说就没人知道吗?”欧巴桑擦了擦眼泪。在一个小小的镇上,踩死一只蚂蚁都能渲染成武松打虎了,还有什么不能传的?原以为就算要发生什么的,也不该轮到自己优秀的女儿,起码……起码还有尤家女儿当垫底啊,疯疯癫癫的,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大成就,凭什么她没出事,倒是自家女儿出了问题!
痴武跟同学对看了一眼,搔搔头发。
“我……我们先走好了。”
“妈,你先出去。”新娘催促不情愿的母亲出去后,抬起脸看着她们。
“你今天好漂亮唷。学姊。”痴武的同学真心赞美。
“总有一天也会轮到你的。新娘微笑,转而对上痴武的眼。“我过得很幸福的,痴武。”
痴武怔了下,用力点了头;“嗯。”
“会比你跟童晃云还要幸福的。”她有些倔强的,在受了众人比较之后。“我打算休学,为了宝宝。但幸福与否不论现在,而是将来。我们可以等着看。”
“嘎?”童?这跟童有什么关系?因为都是青梅竹马吗?她喜欢童,没有预设过将来彼此的立场。除了老头外,童是最亲的,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事,他始终占据她心底最重要的那个角落,但青梅竹马一定要走到像他们的地步?敏感的心绪忽而悄悄地锁住了什么却不自知。
退出新娘室,同学翻了翻白眼,用力推了下迷惑的痴武。“你闷什么啊?别管她怎么说啦,我们班上可是很看好你跟童晃云的,是她妈妈活该,三姑六婆老爱嚼你家的事,我妈听了都受不了。现在好了吧,道人是非,到头来是自己家玩起火来……”她叨叨念着,中途跟痴武分了手,回到她的座席。
痴武敲敲头,想回去喜筵,却往小巷子里走了去,坐着发呆。肚子有点饿,但心口乱烘烘的——
因为大伙都参加喜筵,小巷道冷冷清清的,巷口好像有什么声音引起痴武的注意,她跳起来,迟疑地走过去。
是前来参加喜筵的老师跟师丈;老师换了衣服,是先回家过了吧。方才在席上没见到他们,原来是在这里;痴武抿起了唇,黑色的眼里烙进青梅竹马纠缠的身影。
在路灯微弱照射下,墙上映出殴打的黑影。男人踹打着女人,女人却毫无反抗能力。她尊重的老师,被所谓的青梅竹马给遭蹋到这等模样;以往在学校时常看见老师贴着纱布教课,最严重的一次是请假了一星期、那时没亲眼目睹,只觉得老师好傻,为了一个男人,饱受身体的折磨。
而现在,她亲眼看见了,那种震撼难以言喻。
“青梅竹马的下场就是这样?”痴武喃喃道,脑海不断闪过一幕幕片段,有新娘的,有童的,还有老师的。先前迷惑而混乱的、心智忽然清明了,痴武的眼半垂着,瞧见了地上的竹棍,想也没想地以脚勾起,静静的守在巷道里。
“痴武?”回到尤家,看见痴武睡在塌塌米上,外套翻卷在身上,露出一双蜂蜜色的腿。
童里晃云脱了鞋,悄声走进和室。门没关,也不怕着凉,是在等他吗?
在她身边小心的蹲下,看了她的睡容一会儿。即使在睡梦里,她的嘴角依旧噙着小小的笑花,她爱笑,痴武一向是爱笑的。
他俯下身,静静的在她樱桃似的小嘴上轻亲了下,见她动了动睫扇,他叹了口气。
“童?”痴武半梦半醒张开服,有点爱困,但闻到香味,看见他的身影,眯眯笑:“童,你总算回来啦——”她揉了揉眼睛,爬起来。“我还以为你会去闹洞房呢……”眼角瞄到桌上的袋子,惊喜的,整个精神都振奋了:“你好好唷!还记得带菜回来给我,我好饿呢。”
“痴武,你半途跑了。”
“我去看新娘嘛。新娘人好漂亮……还有龙虾!唔,你一定抢菜抢得很快,以后要吃喜酒,带你去准没错。”
童晃云坐下,看着痴武埋首贪吃。“我留了位给你,没等到你。”
“我不舒服,就先回家了。”痴武瞄到果汁,半张嘴。“天哪,你还摸了饮料回来,好强。”还是原封不动的。她抢菜都没抢过这么多,以后吃流水席一定要赖着他。
“痴武。”
“唔?”她抬起脸,还咬着鸡肉。
“你的脸受伤了。”
“是啊,”痴武嘴角下滑,口吻极为哀怨:“我跌倒了,好痛唷。”
童晃云伸手欲摸,发觉痴武轻微地闪开了点。她的眼未眨。“很痛耶。”随后咕咕哝哝地:“没这么丢脸过,十几岁的人了还会跌倒,丢死人了。”
“你的师丈……被人揍了。”
“啊?”痴武瞪大眼。“哪个师丈?”数了下,结婚的不多,会被揍的只有——“是……蔡老师的老公吗?”
童晃云搜索着她的眼,点头。“被人发现在巷子里。”
“谁打得啊?”她含糊不清的问,因为嘴里塞满鱼肉。简直把童当神了,到底用什么方法把整条鱼一块不少的带回家啊?真是。
“还在找。”童晃云起身,带着急救箱过来。
“能不能等我吃完再擦?”痴武抱怨,但还是乖乖坐直,让童上药;有时候他的固执让人气结。
她的伤口是沾了点土,擦破皮所致。双氧水让痴武龇牙咧嘴。“你下手很重,童!痛啊——”疼得眼泪都快溢出来了。
“不再考虑了吗?”
“想都没想。”心知肚明他想说些什么。青梅竹马就是这样吗?心有灵犀的。“我怕痛,要我当你学妹,上武术学校,不如一拳打死我算了。”
“好,有机会我会去看你。”童晃云静静地说。
“啊?”意思是——“童你答应啦?”不敢相信哪,他这样死脑筋的人。痴武兴奋地抱住他。老头不管她了,现在唯一管她的就是童了,他像她的监护人,虽然名不正言不顺的,但总希望得到他的认同,免得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邮寄到武术学校。唔,好好啊,以后就可以脱离这个小镇,当一个平凡幸福的女人了。
童晃云没动,让她抱着。她的身体软软的,香香的,尚属于幼儿型的,但就是惹人遐思。两人独处的时间比谁都多,但从没对痴武有过肉体的冲动,只想守着她长大。
他的手臂举起,轻轻抚了她的短发,解放心头想触摸她的渴望。
就从今夜开始,痴武有了秘密,将他排拒在门外。
“谢谢童!”痴武眉开眼笑的退离几步,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好饿,我要继续享受了,你知道的,我差点以为你把十三道菜完整带回来,哇……还有甜点,好棒!”她的背影小小的,与往常并无不同,但却有了距离,模模糊糊的,开始划了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