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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

   

  “不知道哪儿来的,你又怎知道这件事?”



   

  “少跟我咬文嚼字。反正有人传,就有人听;有人听,就有人说,不然你回头看看那个翰林学士,是不是真的唇红齿白?这样的少年连我地想要……”

   

  细碎的消息由四面传来,耳朵无法封起,即使是不想听,也身不由己地听了不少。

   

  白白细雪纺降,片片飘落在他的官服上,他轻轻撢开,动作流畅而潇洒,身边的官员一一越过他,不忘恭喜二声,眼光彷佛有所钦羡,亦有妒忌。



   

  钦羡他翰林为官三年,便被预测入主内阁最有希望的人选;妒忌他的才学与时运,有岳家当雄厚靠山,他在朝中的地位只升不降。

   

  他是个正常人,有妻将要有儿,无法理解这些奇怪的癖好,只明白他与谭碔砆,一个是天,一个是地。

   

  顺着一片雪花望去,瞧见谭碔砆缓步走在他的身后,落雪飘在鼻尖,谭碔砆懒得挥开,只是皱起鼻子动了动,让它滑落;双手互插进衣袖之中,两颊冻得微红,眼眸呈半瞇。

   

  不由自主的,他放慢脚步,让其他官员先过。

   

  “碔砆,你还好吗?”

   

  她掀了掀眼,强打精神,笑道:“我好得很。恭喜,显亚兄,我在这里先祝你今年受封为内阁大学士,嫂夫人也有好消息传出。”

   

  他挺起腰杆,颇为得意,但一见谭碔砆的脸色疲惫,清丽笑颜却显真诚,不免一时失了神。周旋在百官之间,他虽极力打点人际关系,却也心知肚明旁人对他的妒忌;唯有谭碔砆,不曾妒忌过他。

   

  “显亚兄?”

   

  他回过神,拱手笑道:“今日是新年,我也祝你……祝你……”

   

  祝什么?祝谭碔砆官运亨通?真的不是有心贬他,他人虽好,但头脑连庶吉士都不如,真不知他当年如何考中探花的?

   

  那就祝他……人比花娇吧!纵然自己是正常人,不曾对碔砆生过非分之想,但最近愈来愈觉得碔砆容貌偏女相。三年前,他是稚气少年;三年后,他过弱冠,非但不增男子气概,反而越发清美。

   

  私心认为全是聂沧溟惹的祸。

   

  “就祝我,明年没这大朝仪吧——”她咕哝道。从晨到暮,好好一个新年,就这样跟百官站在奉天殿上,大喊万岁,累也累死她了。

   

  谈显亚耳尖,吓了一跳,当作没有听见,以明哲保身。

   

  西华门就在眼前,皇宫之内不得坐轿坐车,一出门便能搭轿回府休息,众官相互拥挤,冲散他们,谈显亚忽然脱口低喊:

   

  “碔砆,你想回家吗?”

   

  她回首,笑道:“想,好想极了。”

   

  “那……在外头等我,我送你一程吧。”

   

  她看他一眼,掩去呵欠,不努力钻出人群,反而顺着人潮缓缓走出西华门。

   

  西华门外,百官散去,或以乘马,或以坐车、坐轿。她蹙起眉四处张望。

   

  “恭喜贤弟,又平安度过一年。”

   

  她的身边传来淡笑,随即披风落在她的身上。

   

  不必抬眼,也知身边站了谁。她玩笑道:“恭喜大哥,一年来又老了不少。”

   

  “我今年二十六岁,已有白发数根。”他叹道。

   

  她轻笑出声,抬起脸打量他。“有白发是表示大哥为民烦忧,为国尽忠啊。”

   

  “而你,却是先天下人之乐而乐,后天下人之忧而忧。”

   

  “那是因为天塌了,也有大哥顶着,我忧心什么?”

   

  就是如此啊。为国家烦心,不致异极;为她日夜担心,怕有人发现她的私密,这才是主因。原以为三年前她锋芒毕露,将来前途难以形容,哪里知道她确保有人当她靠山之后,她变得……散漫了。

   

  当他失算吧!收了一个贤妹,只会作威作福;她虽聪明,却只用在己身。

   

  “文武百官分东西而站,小弟眼力极好,能瞧见大哥的身影,你真厉害,从晨到晚的大朝仪,你竟然连动也不曾动过分毫。”跟着他走向聂府马车。

   

  “你却差点昏了过去。”看得他胆战心惊。

   

  “我冷啊!”她低声抱怨道:“什么大朝仪!新年就该躲在家里睡觉,出来喊着万岁万岁,究竟有何乐趣可言?”

   

  “繁文褥节,不能少。”他注意到她微微发抖,便将她的披风系好。身边的官员见他的举止暧昧,皆投以怪异的眼神。

   

  谭碔砆视若无睹,继续叹道:

   

  “连装病也不能,这官,一点也不好当。”平日能偷懒便偷懒,旁人做事,她乐得逍遥,唯有宫廷诸多节庆礼仪,躲也不能躲。

   

  “碔砆,你……想透了吗?”他意味深长地问。

   

  她看他一眼,唇畔有笑。“还没有。”

   

  马车在前,车夫将车门打开。聂沧溟扶她一把,将她提上马车,随即跨上车内。

   

  “还会冷吗?"他问。将窗幔拉起,冷风吹进,让她打了哆嗦。

   

  “都快成冻柱了。”她的身子依旧无骨,倒向备好的软毯上。

   

  “你本是南方人,不习惯是自然。”他说道。

   

  第一年的冬天就见到她畏寒的天性,一出翰林院,她连晚饭也不吃,直接睡倒在床,原以为她身上带病,后来才知她怕冷的天性在作祟。

   

  他正欲要车夫起程,忽然听见有人叫道:“等等!等等!碔砆,且慢要走!”

   

  “是你的同事,碔砆。”

   

  “哦。”原本快睡着又被醒,她咕哝一声,微恼地坐起来。

   

  待她坐定之后,聂沧溟将车门半开,适时遮去她的身子。

   

  他向谈显亚微笑道:“谈大人,有何要事?”

   

  “也没什么事。”眼角不住向内窥探。“我本与碔砆相约,载他回去。”

   

  “何必麻烦谈大人?我正要回聂府过节,顺道送她回去。您还是快回府邸度佳节吧。”他婉拒道。

   

  皓皓白雪愈飞愈乱,一阵狂风将雪花吹进车内,谭碔砆打了个喷涕,缩成一团,双眸含怨瞪他。

   

  瞪他什么?同事可不是他的啊。这小女子越发的嚣张,简直将他这个兄长当作打发人的仆佣。

   

  “碔砆,盖上毯子吧!”聂沧溟微蹙双眉,欲将车门关上。

   

  谈显亚不知从哪里来的神力,连忙撑住车门,叫道:

   

  “听说每逢佳节,爵爷若不巡城,便是与三五好友留宿聂府,彻谈国家未来,我虽在翰林,但也关心百姓事,今晚可否算上我一份?”语毕,见到聂沧溟的视线不落他身上,反而越过他,停在他的身后远方。

   

  他回过头,见到西华门外稀落同僚中,有一人也注视着这里,正是深得皇上信任的邵元节。

   

  “我若再拒绝,分明是不卖给谈大人面子,请上来吧。”聂沧溟忽然说道,将门打开,迟疑了一下,在谈显亚钻进之前,向谭碔砆低道:“失礼了。”

   

  高大身躯移到谭碔砆身边,将原先的位子让给谈显亚。

   

  “大哥的人情做得真好,不漏疏一个。”她打个呵欠,似乎没有听见他之前的歉意。

   

  “我是为你打点。你撑着点,回去再睡。”他在她耳边低语。

   

  她含糊应了一声,谈显亚挤进,立时车内变得拥挤,他长手长脚,不慎触及谭碔砆的双手,正要脱口道好冰的手。

   

  猝不及防的,聂沧溟拍开她的手,避开他的碰触。

   

  “好痛。”她浓密的睫毛掀了掀,皱眉道。

   

  聂沧溟微笑。“把你的毯子盖好,别连手脚也露出来,会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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