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鬼青面撩牙,其丑无比,是来索命吗?终于,他的命也要到尽头了……
「咳咳。」小鬼用力咳两声,像在学人。
是人不是鬼?微楞一下,定睛一看,是个鬼面具。是哪儿来的小孩?在西门府里,就连同龄的同伴都没有,会是哪儿来的小孩戴着鬼面具吓人?
忽地想起笑大哥前两天提起,有巫女上门祈福,所以这两天他身子较好。啊,笑大哥还说同行之人里有个孩童,难道是这孩子?
思及此,清俊瘦削的脸庞浮起浅浅的笑意,向孩子招手,柔声道:「你进来陪大哥哥聊聊,好不好?」
他在笑耶!在对她笑吗?她抓抓乱翘的头发,很害躁地推开门走进去。
一进去,西门恩一见这孩子穿著女孩家的衣服,心里惊讶却已是不及阻止,只好露出笑容,道:「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见她走到他面前,小心地从衣里拿出一朵扁扁的小白花,递给他。
「送给我吗?还没有人送过我花呢。」他轻笑,接过手。
「送花,笑笑!」
连躲开的机会都没有,她突然扑上来,让他整个身子倒在床上。
他吓了一跳,连忙道:「你有没有事……怎么突然跳上来?」
「你对我笑笑!送花就笑笑,好高兴!好高兴!第一个人对我笑!」心里说不出来的高兴,把小脸埋进他的胸前直磨蹭着,真希望能揉进他的身体里。好好,这人对她笑!不是大家都不喜欢她,至少,他肯笑!
面具被弄掉了,她眨眨眼,要拾起面具重戴上,西门恩连忙对这趴坐在自己身上的小孩说道:「不碍事,面具掉了待会再捡就好。你有没有事呢?有没有哪里疼疼?」
「不疼!不疼!姊姊说,面具不能掉,不能让别人瞧见脸脸。」
他失笑:「你不说,我不说,你姊姊不会知道的。戴着面具多不透气,那面具又大,戴在你脸上,直要掉了,不好说话。」
她点头,心想也对,随即抬起脸笑道:「姊姊说,看见脸脸的第一个外人,要变成香公,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香公?相公?他一时哑口,瞪着她美丽到透明的小脸,不知该震惊她拿下面具的意义,还是吃惊她的貌美。然后,他注意到她的小脸上有两道清泪,讶问:「你怎么哭了?」
「哭……」她抹抹眼泪,破涕笑道:「我高兴得掉眼泪,好高兴,好高兴……你怎么又不笑了?我……我去摘花送你,你要笑笑!」
「别,别去了。」他立刻露出温暖的笑来:「瞧,你的花还在我这里呢,我怎么会不笑呢?你看你的头发都乱成这样了,去把梳子拿来,大哥哥替你梳头,好不好?」
她用力地点头,又像小狗一样在他怀里磨蹭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跳下床去拿梳子。
西门恩虽不知这小小的姑娘为何执着在笑不笑上头,心里却对她不由得生出几分怜爱来。
她拿来梳子,乖巧地望着他,他露出笑来,她高兴地又要扑上前。
「别再扑了,我的腰都要被你给扑断了。小妹妹,你转过身,大哥哥一边陪你聊,一边帮你梳乱乱翘的头发,你要喜欢,随时可以回头,大哥哥会对你笑的。」
她闻言,好高兴好高兴,乖乖地坐上床缘,让他慢慢地梳起她的长头发来。
一个下午的光阴都窝在房间里跟这个会笑的好人在一块。这人真好,一直笑着,都不会害怕她。如果可以,真希望可以永远看着他的笑,可是姊姊的叮咛,她不敢忘,匆匆走出房门,瞧见姊姊正好拐进转角,往这里走来。
「你记住他的脸了吗?」
「嗯。」他的笑脸永远也不会忘。
「接下来姊姊要你做什么,还记得吗?」见她点点头,又道:「闭上眼睛,在心里想着他的脸,默念着西门恩,别让姊姊失望喔。」巫女取出一长盒,盒中有符录,摆在上方的是咒人,中间的是咒鬼,下方唯一流传下来的一张符录是封神。
不会让姊姊失望的。她卷起袖口,闭上眼睛想着他的笑,用力地咬破腕口。好痛喔……
血一直滴在地上,要多久才能停止?她不敢张开眼,只听见姊姊念咒的声音。念得好长好长,如果中途打断,一定会生气的。
屋内好象传来猛咳声,她心里有些害怕,他怎么一直咳?咳不断?
「好了,乖十五,你可以张开眼睛了。」
祝十五张开眼,瞧见姊姊细心帮她扎好伤口,她害臊地露齿一笑,想起他说的话,很讨好地撒娇道:「姊姊,我痛痛。」不知道姊姊会不会像他一样哄她?她心直跳着。
那巫女却不理,迳自拿下面具,看着紧闭的门,喃喃自语:「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以为有救了,却更离死不远了。」她牵起祝十五的小手,走出院外。
「谁?」她突然喊道,瞧见有一名青年迎面而来,避之不及打了个照面。
那青年呆了一下,迟疑问道,「你是……」
啊!面具没戴!
「你是祝氏巫女?你在这里做什么?方才你不是说要回房休息吗?这里是恩弟的房间--」见此女脸色有异,必定有事发生,想要快步进院,却瞧见此女面露凶光。
巫女微微眯眼,心里迅速有了决定:「见着我的人,没有其它的选择。」
「什么?」糟了,祝氏一族好象有不能偷看其貌的规矩。他可不要随便娶个女人啊!
「祝氏规矩不可废,所以--」她举起左手划了一个咒,指着那青年沉声说道:「从现在开始,你的眼里只有你最尊敬的那个人,不会再娶其它人了。」
那青年呆了下,她牵着祝十五从他身后离去。
「十五,你一直回头做什么?」
「姊姊,那人对我好好,我可不可以再回去看他?」
「哦?当然可以--只要你有机会的话。」
祝十五高兴地直点头,连手上的痛都可以忍受了。她不知回了祝氏一族后,祝氏巫女用咒让她忘了在南京城的一切,也忘了那个待她很好很好会笑的少年,更在未来的几年里让她遗忘了那种好高兴、好高兴的心情。
玩心三起--
「又在偷看了耶……」
「好毒的眼光啊……」
「如果有一天聂家老四被害死,我敢笃定杀人凶手一定是他……」
远远地,巷道角落里,有一个阴沉的男人注视着书肆前的聂老四。
曾经体弱多病的聂家老四凭什么可以早一步先恩弟生龙活虎的?西门义眯起更露阴森的目光,让旁人偷偷倒抽口气。
「哼,人人都说南京城里西门家与聂府是对影--」瞧见书肆前聂老四用扇柄轻敲了一下身边的聂十二,仿佛兄弟多情深,呸!「根本是狗屁话,哪儿像了!」众人岂能了解他的心情?
「义少爷……是不是要回府了?」身边的仆佣嗫嚅道。真的很怕自己的主子干下滔天血案。
西门义哼了一声,收回阴毒的目光,拂袖走回府里。
「义弟!」一回府中,就听见西门笑叫他。他心一动,不甘情愿地回过身。「义弟,你在忙吗?」
「我忙,当然忙,很忙很忙。」
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西门笑微怔,随即道:「就算再忙也要休息,万一累出病来了,怎么得了?」
你听不懂我是在拒绝你吗?西门义心里虽恼怒,却知恼怒的对象不是西门笑,而是他自已。随口含糊应了声,不顾西门笑的叫唤,掉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