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一打开,见到的就是李迎姬将展有容的嘴巴搗住。
“只怕这一生,有容叔是再也不能行走了。”白云阳低语。
展无极一惊,见到那床單上血漬遍布,尤其展有容的双腿虽以白布紧紧里住,但那鮮血仍是浸透了布,再一低瞧丟到地上的数十条毛巾,全是染了血的。
“你可来了。”展有容的脸色如纸,却挤出笑容,道:“我快──我快受不住她的虐待了。无极,你若承认是我小姪,就将她们暫时趕出去。”
“闭上你的嘴!现在你该做的是躺下来休息。”迎姬怒道,而那怒意中又有几分哽咽。“娘们就是娘们。”展有容见她脸色跟着发白,笑道:“若再不揭穿你的女儿家身分,我还真当是哪家的男儿竟这般没种。”
“大嫂、三嫂,我瞧咱们先出去,让无极姊夫跟有容叔好好谈一谈。”
李迎姬不放心地瞧了展有容一眼,才跟无极道:“不能说太久。先前大夫来过,嘱咐他须多休息,待会儿他如不肯睡,你就乾脆一拳打昏他。”
“謹听嫂子吩咐。”展无极见他们出去后,才一脸忧心地瞧着他的伤势。“大夫怎么说?若能移动,就到天香苑静养──”
“何须静养?反正左腿是废了,静不静养又有何关系?”展有容痛得齜牙咧嘴,原来先前的沈穩全是装的。
“你就信那蒙古大夫的话?”
“不得不信。”展有容頓了頓,苦道:“你没瞧见那伤口,除了见骨,差点伤及神经,他没要砍掉我这双腿,就已是万幸。无论能不能移动,我拜托你马上把我抬回去吧!”“既是如此,我更不能随意移动你了。京城名医何只一人,我让小三子去请大夫,总会有办法的。”说到此,见到展有容脸上浮起一线希望,心头大石略略放下。“可擒到那置火烁僧人?”
“连人影都没见到。”说到那儇耍褂腥菥秃薜醚腊W癢的。“原先以为他炸白子園是为了搶白家宝庫,可先前梁玉奴清点过了,是半分不少。若说仇敌,却专撿那僕人住的廂房来炸,你说这奇不奇怪?”
展无极一楞,心中闪过不安,却又捉不住那不安的感觉究竟如何?
“不好啦”那白云阳脸色发白的冲进来,忙捉住展无极的手,道:“先前天香苑的家丁来报,天香苑给炸了!”
天啊!展无极差点晕了。
一夜之间,所有展家人手全集中在那天香苑里,就连展无极也在其中,徒手挖着那石块。那地方是主屋的所在,楼层共有二层,前头环抱着一个小小花園,花園里专养着小兔子,如今楼层尽塌,兔尸遍地,是惨不忍睹。
更让人不忍目睹的是,展无极从在白子園接獲通报,留下十名家丁后,即刻飞奔趕回天香苑后,就再也没一刻休息。
那白云阳是从头目睹一切的。一回天香苑,就见展管事与好几名手下昏迷在地,剩下的几名老僕则忙着救人──偏偏他们救了所有的人,就是来不及救银兔儿。有名老僕言道,他是亲眼见到银兔儿身陷乱石之中,还伸手向他求救,可惜他力不从心,来不及救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活埋在瓦礫石块之中。而那展无极当时的神色,他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那神色好似突然受到多大的震撼似的,让他几乎以为展无极会当场发狂。
事实上,展无极的反应也与发狂差不多了。
如今时值正午,展家上下仍在挖掘,就盼挖出个统果来,多少手衔篷主子休息片刻,再行挖掘,可他听吗?他竟听而不闻,状似疯狂的挖开那数不清的石块,双手早染上血跡,数道大小刮痕血淋淋的划过他的手臂,像是不知什么是疲累的猛掘着……
“不成,不能再挖下去了。”那长工李三大声道:“碎石咱们还能应付,这般大的石块要如何搬?”僅凭人力是搬不动这石块的。
主屋炸毀之时,也许是火药不够,那断裂的石块不少是足有一面长桌大,厚度更別谈了,加上一个晚上展家上上下下的人手全来搬石,如今个个累坏了,仍不见银兔儿的蹤影,还能再搬下去吗?再搬下去,只怕连展无极也要倒下去了。
那长工李三见主子没有反应,仍发疯似的尝试搬开那厚石,试着挡住展无极──“少爷,咱们已经尽力了!就算夫人初时没死,这会儿也只怕是悶死了。”话才说完,展无极怒喝一声,将李三推开,继续搬石,那刚划上的刮痕几可见骨,他却像是没有疼痛似地,拚了命的在那儿挖石。
“少爷……”
“不见尸,誓不死心。”展无极忽地低喃,若不细听,还不知他说话了。白云阳正也要劝上几句,展无极又说话了,本以为他又要说些什么,连忙靠近去听,哪知又是同一句话,不管谁听见了没,重复了好几次──他分明是在说给自己听。白云阳一惊,由于接近展无极,所以才能瞧见那染满血跡的双手上混着一滴、二滴、三滴晶瑩的水珠子──那是泪水。花了好半晌的功夫,他才幡然醒悟,原来展无极在流泪──这便是他向来欽佩的姊夫吗?
他一直以为男子汉该是流血不流泪,而展无极自然是他心中标准的男子汉,银兔儿能嫁给姊夫是她修来的福分,但他始终不知为何展无极愿意娶她──原来答案竟是这般简單。若不是衫噗亲姊至此,又豈会不愿承认她的死讯?白云阳忽地眼眶一红,转身向长工李三大声道:“不见尸,誓不死心!召集所有能动能走的人,咱们联合将大石搬开。说不定你们夫人一息尚存,若是此时放弃,与杀人无异。”
一时之间,凡是稍有力气者,全都上了场,拼了命的合力搬开石块……
约莫黃昏时刻,突然听见有人大喊:“瞧见了,瞧见了!瞧见夫人的衫子了!”
展无极疾步奔来,瞧见银兔儿爱极的白色衫裙露在石块之下,他心猛地一跳,几乎不敢面对那即将稻铐的事实,可双手却拚命的挖开她身上的碎石──愈是向上拨开碎石,他的心就愈冷。几次呼唤于她,全无反应,她的身子一点生气也没,像是──像是……
直到那碎石拨尽,他脸色一变,是连最后一线希望也从他的脸上尽褪。
她分明是银兔儿。银兔儿桌噗的衫裙、他買给银兔儿的簪子、银兔儿亲手繡的繡花鞋,在那鞋上还有两只不成样的繡兔。
他忽地想起那日她笑嘻嘻的将繡帕让他瞧,上头繡得虽是兔子,却怎么也瞧不出来;那脑海中再闪,想起师父洩露天机言道,他若不是与拥有金锁的女子成亲,那银兔儿与他的缘分定有限──“不!咱们之间的缘分未尽,你怎能捨我先去?怎能?”他先是喃喃自语,而后不忍目睹她的面目全非似的,将眼光调开。
那躺在乱石下的女子面目全非,唯一可辨识的就是她身上的衣饰。
“她不该是,不该是!”展无极低咆道。縱然如今亲眼见到,他仍是不信银兔儿已死。她不该死,在她求救的时候,他甚至无力救她……
他瞧见那在乱石下的黑色披风奇异似的完好。就在昨日,他用沼帑风里住那娇小的身子,她还笑嘻嘻地仰起小脸想亲他……
要他如何相信昨天还活蹦乱跳的银兔儿在一夜之间失了生命?
他痛心地拾起那黑色的披风,披风上有两只银色的小兔子,是银兔儿请师傅连夜趕繡的。她说她喜欢小兔儿,希望能将天香苑变成兔子園;她说,她将小兔子繡成银色,就是她银兔儿的化身,走到哪儿只要想见她,就可瞧一眼那繡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