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给她幸福吗?连他自己都遗忘了幸福是什么……
“少爷。”司机小李唤回他的神智,亲切地问:“公司里的事学得如何?虽然现在还是由汤老爷代为经营,但自己的东西嘛,还是趁早拿回来的好。”
“嗯,我是这么打算的。小李,路——”他迟疑地决定:“——前方右转。”
“呃?到公司是左转。”小李不解地说。
“我知道。到公司前,我要先去一个地方。”
※ ※ ※
韦旭日笑咪咪地招手再见,正要回宅子里,另一边的道路上忽然驶近车来。
“旭日。”车就停在她面前。
“汤非裔……汤大哥。”她的笑容隐蔽。
汤非裔意气风发地坐在驾驶座上,另一边的座位坐着另一名男子;后座也有人,但看不清是谁。
这一个星期来,汤非裔不见人影。晚饭时她大多是跟费璋云一块在书房里吃,所以也乐得不必与汤兢声见面。对汤氏父子她老撤不掉心头的认生。
“少爷以往是想到才动口吃饭。自从你来了后,少爷定时定餐吃,都是为了盯着你吃。”老劉曾悄悄地告诉她。
费璋云是不太爱理人的,对汤競声却是十分尊重,所以过去是勉为其难地笞应去相亲,但能避则避开。费璋云是没说出口,但她有这种感觉。
“旭日,我来介绍介绍,这是我的兄弟定桀。”汤非裔笑容满面杝介绍身边严肃的男子。“不过,跟你介绍也是白介绍,大概今晚你就得被扫地出门了。”
韦旭日不自在地退了一步。“我……我不懂汤大哥的意思。”
“不懂?我一直以为能攫获璋云的女人不是泛泛之辈,原来……”汤非裔大笑几声,命令后座的人摇下车窗。
“瞧瞧看我带回了什么吧!”
※ ※ ※
夕下黄昏——
司机小李遙控铁门,缓缓将车驶进汤园。
“小旭?”他眼尖地瞄到汤宅的阶梯上坐着瘦小的身影。
费璋云从手提电脑里抬起头。
“外头风大,她待在那里等死吗?”他让小李先行停车,跨出车门,迈向那蠢丫头。
“你嫌药不够多或是命太长了?”他沉声地怒斥。
汤宅的另一头柱子,或坐或站着北岡、老劉、汤姆,个个面露凝重而不满。
韦旭日则傻呆呆地坐在汤宅正门的阶梯上头。
“该死,你们站在哪里纳凉吗?为什么不带她进屋?”
“璋云!”急怒的声音引起她的反应。圆滚滚的大眼有了焦距,又惊又喜又怕又气,她整个身子毫不考虑地扑向他。
他连忙承受她的力道,用力搂住她。在近距离下隐约地嚇了跳,随即怒气腾腾。
“你的脸色白得像鬼,身子冰得踉死人一样!你在外头待了多久?要我说几次,你只有一条命,想活活冷死冻死吗?”
没错,他说话是恶毒了点,却是出自于关心……是关心。他咬牙承认。
通常对于他的恶毒关心,她只有一种反应,撒娇似的窝进他的怀里,黏着他、缠着他,直到他烦死还不罢休。
但,今天有些不对劲——
韦旭日茫茫然地仰起惨白的脸蛋,迷惘地说:
“我忘了。”
“她从您出门后就呆呆坐到现在。”汤姆的声音从柱子后尽责地传来。
“出门就坐在这里?”他捉住她的肩,拖着她往阶梯上走。“进去。”
“不,我不要,我不要。”她吃力地想挣脱他。“我不要进去,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璋云,我喜欢你,我喜欢你!”韦旭日愈喊愈嘶哑,明媚的翦眸浮着雾气。“我喜欢你,不,我配不上你,配不上你……”
“够了!”他沉声喝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我……”她的双肩抽搐着,发白的唇顫抖着。“我……”她的胸口好疼。“我们离开汤宅……保护你……喜欢你……不要离开我……”她断断续续地说,捂着发痛的胸,喘不过气来。
费璋云见状,低咒一声。慌忙抱起她,朝躲在柱子里的人怒喊:
“叫救护车来!”他快步迈上阶梯。
混蛋!明知道她的心脏不好,是谁让她在这里受刺激的?
“老劉,跟我来!”
不等老劉动手,先一脚踢开家门。
“旭日的蓝色药罐里的药丸应该还有剩——”
他停住脚步,无法置信地瞪着前方,不不,是青天霹靂,如遭雷殛。
死去九年的人如何爬出黄泉之国?
“希……裴?”声音发出,才发现喉口是紧缩的。
“璋云。”站在汤非裔身边的女子迟疑地轻唤。“是你吗?璋云!”
娇弱熟悉的相貌、白里透红的肌肤,清纯秀丽约五官虽不复依旧,然而人的年岁增长,记忆中的花希裴永远是十五岁的少女,青春而活泼、光采而夺目;而眼前的花希裴斂去青春飞扬的光采,取而代之的是二十多岁女人该有的端庄沉稳及……一丝迟疑。
九年了!他无时无刻不想的娇颜终于再现了……他情绪如波涛狂涌。
“璋云?你不再认得我吗?”花希裴的声音软绵绵的,如天籟,似音符。
他惊骇狂喜地朝她跨了一步,熟悉的面容牵起他的熾热爱情。
他等了九年,九年的奇迹……
“希裴——”凝着那张朝思暮想的容颜,费璋云只觉心口一股热血百般翻腾,难以自抑;双手不自觉紧缩了缩。
“啊……痛……”怀里的韦旭日无助的呻吟如万般的針狠狠戳进他的心,将狂喜熾爱给狠狠戳破。
彷由高峰直墬山谷般,他的心一沉,惊觉怀里的重量随时可能消失。
“老劉,跟我上来。”他强压下胸口那股激情,快步转向楼梯。
“我来帮忙。”汤定桀拿起药箱跟上楼。
“汤叔叔,璋云不太愿意见到我……”花希裴的声音与汤兢声的乾笑消失在二楼门扉后;他的心一抽。
“她的药呢?”汤定桀趁着韦旭日被放上床的时候,瀏覽屋內摆设,眼尖地拿起櫃子上的蓝色药瓶,倒出三粒混着水逼她吞下。
费璋云在旁看着他一气呵成的快速动作,不动声色地冷冷问道:“你确定这样就行了?”
“是的。”汤定桀抬起头,发现费璋云的脸色高深莫测。“连我这金牌医生都不信了?”
“不,不是不信。”他揉揉眉峰,叹息:“我……只是太吃惊了。”
“因为希裴?死而复生是奇迹!不下去见见她?”汤定桀量着她趨于稳定的脉搏,随口道。
“我不能……”他是该喜极而泣地拥抱着失而复得的希裴才是,可是,在触及床上那张苍白的脸蛋时,双脚却是沈重得移不动。
为什么会这样?九年来,他不是日日夜夜思念着希裴的吗?为什么她现在活生生地就站在楼下大厅,他却……
“没关系。她睡着了,就算把手拉开也不会发觉。”汤定桀沉稳的建言。
费璋云这才发现这蠢丫头从进屋后,死捉着他的手不放,连睡梦中也是。
她睡得很不安稳;雪白的眉间打着小褶,桃红小嘴紧紧抿着,像处在恶魘中。
他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才坐上床沿。
“老劉,叫北岡弄点营养的东西过来。”
老劉应声退下。
“等等……”他闷着声音说,清楚地感受到缠着他的小手冰凉、无力:“告诉希裴,我……晚些时候找她。”
老劉深深望了他一眼,退出臥房。
一片静默。
汤定桀拉下百叶窗遮掩外头夜色,打破沉寂。“我以为你一直没法子忘怀希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