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水映强忍被嘲讽的难堪,力持镇静的不愿回应。
然而她的平静,却激怒积了一整天不满与怨愤的南宫珩。
「甚么事也不能让妳乱了方寸、也扰不了妳的冷静是吗?」
他暴怒的将脚上的薄巾,用力往地上一丢,放声吼道。
衣水映静静的捡回薄巾,重新替他盖回膝上。
「有甚么话妳尽管说,我已经受够,妳成天装成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
他已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接受她提出想离开的要求,看他这副半残不全的鬼样子,有谁会愿意守在他身边?
衣水映冷静的望入他满是痛苦挣扎的眼底,突然间发现,原来,一直以来他一再地无理刁难、一再试探她的耐性,只是想逼她发怒、逼她失去控制。
突然间,她竟为这个如此骄傲,却饱受失去双腿打击的男人感到心疼。
「你在害怕,对不对?」衣水映蹲到他跟前,静静的望着他。
「我该怕甚么?」他凶恶的瞪着她。
「你怕被人遗弃。」
「别自作聪明!」他遽然一把箝住她纤细的下巴。
「你在欺编自己,你知道吗?」衣水映强忍住痛,仍坚定的凝视着他。
「别伪装出一副想拯救我的慈悲模样,我南宫珩不希罕妳的怜悯施舍,如果不是顾念妳无家可归,我早就毫不犹豫的休了妳!」
这句话,击碎衣水映心底最微薄的冀盼。
她的泪再也不听使唤的涌上眼底,滚烫的泪水几乎刺痛了眼。
她错了!
她以为这些日子以来的无怨无悔,南宫珩对她,起码会有一丝感情,如今却发现,始终是她一厢情愿,自始至终,他根本就不要她!
衣水映眨回泪水,静静的站起身走出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望着像是充满绝望的背影,南宫珩几乎想开口叫住她。
为甚么这一刻,他竟觉得她像是──对他有那么一丝在乎?
不,这怎么可能?她心里爱的明明是南宫琰!
这个念头很快压下了他心头的不安,一股不甘与愤怒也随之而起。
不,他南宫珩怎么可能会害怕?
反正他已是一无所有,他将不惜豁出一切向她证明──他谁也不会在乎!
☆☆☆
「环儿,妳有没有看见穆嬷嬷?」
一大清早,衣水映就拉住正打从门外经过的丫鬟问道。
「回大庄主夫人,没有耶!」
她失望的一转头,看见另一名丫鬟,又赶紧追上前去。
「小翠,妳有没有看见穆嬷嬷?」
「回大庄主夫人,奴婢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她了。」
看着小翠也同样摇摇头,衣水映一颗心几乎跌进了谷底。
就这样,一整天来她几乎问遍了庄里所有的下人,却没有半个人见过穆嬷嬷的踪影。
怎么会这样?
从小到大,她从来不曾连一句话也不交代,就突然失踪了。
也怪她,只顾着照顾南宫珩,却把奶娘给忽略了,甚至忘了她已经是个年近五十的老人,也需要旁人照顾。
她忧心忡忡的回到寝房,焦急不安的情绪,让她几乎坐立难安。
「怎么了?」
南宫珩坐在窗边,若无其事的问道。
「穆嬷嬷不见了。」衣水映语气沉重的说道。
「喔,她啊──」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像是提及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让她走了。」
「走了?甚么意思?」衣水映猛然一惊。
「我看她年纪那么大了,不忍她过度操劳,就好心给了她一笔银子,让她回乡去安养天年。」
「你把她赶走了?」衣水映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了。
奶娘福薄早年就守寡,唯一的儿子不满一岁也夭折了,自从她爹把穆嬷嬷请进衣家当奶娘,衣家就等于是她的家,她这一走要叫她去哪里?
「你怎么可以这么做?」衣水映悲愤的喊道。
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用这种严厉的谴责语气跟他说话。
「妳这是在怪我?」南宫珩冷冷挑起眉瞅她。
「你是故意的。」衣水映清楚他心里在想甚么。
「是或不是又如何?妳真是个虚伪的女人,口口声声说我重要,其实我却远比一个老太婆都不如──」
「穆嬷嬷不是甚么老太婆,她是我的奶娘啊!」衣水映心痛的打断他。
「不过是个下人罢了。」南宫珩不屑的冷哼一声。
「你就是不放弃是吗?你就是想试探我的耐性,到甚么程度──」她苦涩的绽出一抹笑。「我承认,我输了!」她永远也赢不了猜疑的人性。
「妳甚么意思?」他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我累了。」衣水映闭上眼,疲惫的摇摇头。
她早该放弃了,为了这份微薄的希冀,与一份永远也等不到回报的感情,她害得自己伤痕累累、身心俱疲,但奶娘何辜?
「妳回来!把话给我说清楚──」南宫珩气急败坏的在她身后咆哮着。
但她却依然头也不回,踩着坚定的脚步跨出这道,囚困着她感情的门。
这一次衣水映决定,她再也不会回头了!
第九章
这是──谁的手?
在恍惚飘渺的睡梦中,南宫珩感觉到有双雪白柔荑,正温柔的在他脸上轻抚着──
身旁传来属于衣水映的馨香气息,是那样真实的沁入心脾,然而若不是做梦,她又怎么会用这么满含爱意的温柔方式抚摸他?
恍惚中,南宫珩奋力张开眼眸,只见她纤柔美丽的脸庞就在眼前,一双充满爱意的盈盈水眸,正瞬也不瞬的凝视着他。
「我爱你。」她以轻柔的嗓音呢喃道。
她说她──爱他?他真的在做梦吗?南宫珩奋力想让自己清醒。
「从我踏进南宫山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你了!这么多年来,我心里始终只容得下你,把自己交给你,是因为想留有最后一份跟你的回忆,报恩,只是个借口罢了……」
这──真是个梦吧?
否则,这些他日夜期盼成真的话,怎么会从衣水映口中说出来?
「但你并不爱我,我的存在只是折磨彼此。」
不,他爱她,爱得连心都疼了,只是他的骄傲,不容许自己在弄清她的心意之前先低头罢了!
而且,既然她爱的不是南宫琰而是他,她何以从来不说明白?
像是感应到他心里的念头,她悠悠轻叹了口气道:「不说,是因为不想让你困扰,毕竟,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不,这不是甚么该死的一厢情愿,他也爱她啊──他奋力想张开唇,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再见了!」她柔软的唇轻轻印上他的。
她要离开他?不!他不许她走──
「不──别走!」
南宫珩满身大汗的遽然睁大眼,夜半清冷的空气骤然笼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竟在做梦。
奇妙的是,空气中还隐约残留着她馨香的气息。
他看着身旁冰冷空荡的床位,竟有种莫名的怅然。
今日的争吵过后,她再也不曾回房来了,看来,这回她是真的气坏了。
睁眼躺在床上许久,他却始终了无睡意,不断跳动的眼皮,像是预告着即将有甚么大事要发生了。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丫鬟们陆续送来面巾、洗脸水,他焦躁不安的情绪,才终于平定了些。
「大庄主夫人昨晚睡哪?」
他稍事盥洗之后,故作不经意的问丫鬟道。
「环儿不清楚耶。」正准备把洗脸水端出门的环儿,怯生生的说道。
「那夫人起身了没?」不知为甚么,他突然疯狂的想见她。
「环儿今早没见到夫人。」
看着丫鬟一脸无措,两手抖得几乎把水洒了一地,南宫珩的心情更是烦躁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