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替他洗衣,不是为了伺候他,不是为了报答他。
就是喜欢哪!
喜欢在为他洗衣服中,偷偷地享受到更贴近他的感觉:喜欢看他穿上时,会放开的笑容:喜欢在他身上,留下点关于她的事情。
梁欢欢的眼睛,又犯酸红--她喜欢他哪!
湿湿凉凉的感觉布满他的脸上,雨声啪啦啪啦地响起,她身上微微发疼,才蓦然惊醒。「下雨了。」
她赶紧收了龙阎的衣服放在桶子里,快步奔走。
雨下得又大又急,她一身都湿透了,衣裳吸足了水,她觉得她根本无法跑开。泥泞的小径湿滑,她一个没留神,狼狈地跌下。
轰隆隆响了一声雷,她吓了一跳,放声叫出。「啊!」
雨打湿她的视线,一眼看去,到处都是水茫茫,阴森森,她突然有种被大雨困住的感觉。
「欢欢--」一声紧张的叫唤,穿过厚重的雨声。
认出是龙阎的声音,她赶紧提高音量。「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放下桶子,挥动两手。
「我来了。」龙阎以声音安抚她。
她奋力爬了起来,看到他走近的身影。
龙阎打了把伞走来,见她一身湿透,一笑,扔下了伞。反正这伞,现在已经没有用处了。
他拍拍她。「没事,就是打雷下雨而已。」她实在太胆小了。
他一碰到她,她便倾身扑环上他。「呜!呜!呜!」她不知道怎么了,可是她看到他,就好想、好想哭哪。
龙阎稍怔,而后轻哂,柔声说道:「不用怕的。」
唉,她这样胆小,就是离了这寨子,他也难放心啊。
*-*-*龙阎带着梁欢欢回去,替她烧了热水。让她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还让她在他床上躺着。
等他煮好了热姜汤,亲自端了碗给她。「喝吧。」他进门之后叫她。
「嗯……」她虚软地应了他一声,半起身,手突然一软,瘫了下来。
「怎么了?」他急急放下碗,纵身移到床边。
玉容惨白,她灰色的唇颤抖。他摸上她的手,冰冷得吓人。「我拿姜汤给你去去寒气。」
「不要。」她攀住他,昏沉沉地枕在他的肩上。「你的身上比较暖。」她喃喃地说,有几分像是呓语。
「听话。」他哄道,一手提拉棉被,盖在她身上。「喝点姜汤,你就没事了。」
「不要。」她紧抓着他,安心地闭上眼睛。
他的体温,他的气息,不只能暖了她,也能定了她的神思哪。
「你不听话,我要生气了。」他微揪眉,担心明显多过怏怒。
她没有看到他的表情,不过还是从他的肩头,赖滑到他的腿上。「你生气吧。」她不怕他生气,一点都不怕。
他吐了一口气,有些气她这样吃定他,更恼的是,他就真的这样让她吃定。
没有办法,他确实是丢不下她。
凝看着他,他静静地把她的手,包覆在他温热的掌心里。
她的手粗了--洗了他不少的衣服啊。
褐色的眼珠,不自觉放得深柔。
她的身躯微动了下,轻轻扯了下手,软软地吐。「叫我欢欢。」他今天这样叫她时,她真的觉得好开心哪……「你啊……」她的要求,有时实在是很孩子气。
「叫欢欢。」她坚持,即便头越来越沉,神思越来越远。
「欢欢。」他低声叫着,嘴角慢慢扬起。
他转念一想,她的要求有些怪,可是也很容易满足。
龙阎反复念着,像是低吟催眠曲调,直到她的呼吸逐渐匀实,他才歇下。
他抱起她,盖好棉被,用他的身躯暖和她。
紧紧抱牢一个人,原来是这样的感觉,龙阎神思散走。
在他而言,这个拥抱暖的是谁,其实难说啊。
姜汤不再冒烟,悄悄地凉了。
「叩叩。」敲门声轻响。
「来了。」龙阎低声应答,放下她已经窝暖的身躯。
他开了门,是云霓在外头。
「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云霓笑问。
「没有。」他压低音量。
「师兄。」云霓看着他。「有点事情问你,方便吗?」
龙阎忖了下,步出门口,把门关上。「什么事?」
「你真的要帮刘鸿飞去劫『黑鹰堡』的货?这是黑吃黑的事情,你吃得下来吗?」云霓单刀直入地问。
今天她有听到刘鸿飞和龙阎商议这件事。关于江湖上的事情,云霓是龙阎的伙伴,他几乎不会瞒她。
「『黑鹰堡』的人,不好惹。」她有些担心。
「这就是为什么刘鸿飞需要我。」龙阎傲然一笑。
「虽然说大师兄曾经救过你,可是你还他的,已经够多了。」云霓语气冷蔑。
「他认识的,没什么好东西。这『刘家寨』不过是一堆猪,和一只狼,你不用为了他而蹚这趟浑水。」
「你不用替我多担心,其实我也还在考虑中。」龙阎搭上云霓的肩膀。
听他这话,云霓望着他,幽噙了抹笑。「你以前做事很明快,从来不需要考虑。」他真的不一样了。
龙阎微扯了一个笑,并不答话。
「什么是你考虑的原因?」她看来软媚,可是问起话来的狠准,就是龙阎也无力招架。
龙阎静了晌,放下了手。「你一向都很聪明。」
云霓拈了朵笑。「我也知道我很聪明,只是有时我挺不喜欢。」
聪明能怎样?聪明能叫她看出,他们两个并不适合。聪明能叫她预见多情多伤,所以及早避开陷溺于情爱之中,避开可能的伤害。聪明能叫她不轻易吐露爱意,以维持她的自尊自傲。
聪明能如何?不能如何,至多是与他保持了一个最好的距离,然后睁睁地看彼此错过。
空气一时冷了,云霓反拍龙阎的肩膀。「你进去吧。」她释出笑颜。
龙阎看了云霓一眼,应了一声。「嗯哼。」背转过身子。
人与人,特别是男女之间,有些情感是微妙而幽隐的。虽然隐隐期盼,但是还是没人鼓起勇气追求,虽然知道可能错过什么,但还是让它这样流逝。
缘分,有的时候,就是少了这么一点。
+-+-+正午,龙阎倦累至极在椅子上,打了半晌的盹,听到窸窣的脚步声,他撑开眼皮,眨了两下眼,定了焦。
梁欢欢不知何时起身,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不知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他出声问道。
「喔。」梁欢欢回头,手里正拉长了针线。「我刚刚收了你的衣服,正要帮你缝呢。」她放开一脸的笑,俏脸微有苍白,可是笑容已经恢复昔日的暖甜。
「放下针。」龙阎简短下了命令。
「不要。」梁欢欢再度挑战他,眼瞧龙阎正蓄积怒意,她转软了口气。「为什么要?」
龙阎敛压下不悦,低觑了她一眼。「因为你笨手笨脚,会毁了我的衣服,也会扎了你的手。」
他竟然这样说,梁欢欢咬牙斜瞪着他。
一个月了。他们两个相处已经一个月了。
她应该知道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他不懂得感恩,所以虽然她抱病为他缝衣,她不能奢望他说谢谢。
第二件事情,他不大说好听话,可是,他说的都是实话。
自省之后,梁欢欢的气势弱了几分。「你对我要有点信心啊。」她的语调听起来就不是很有说服力。
龙阎的答案只有两个字。「没有。」这一个月下来,他只能说她,进步很大,不能说她做得很好。更何况此刻的她,大病初愈,头昏眼花,能做什么好事,只会让他更担心而已。
听他这样说,梁欢欢灰丧着脸。原来她的努力,他并不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