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她还是没动口。”小丫鬟蹙眉低目看着托盘上完整的清粥小菜,“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刚才我还不小心瞄到小姐手上有几道小伤,问需不需要拿药擦时,她无精打采地摇摇头。她那副模样,真教人担心。”
这场雨下下停停有两日之久,而冬晴小姐也滴水不沾两日。她整日在厢房里,有时秉烛入夜直到天明。
众人不知原因为何。焦急的石夫人请来大夫瞧她是否有病,却教她请出房,连二少爷、表小姐来看她,她皆以着凉为由,不愿见人。
再来说大少爷吧,这两日他阴阳怪气、脾气易暴易怒,二少爷与吉叔不晓得已被他似冷箭的眼神射中几十箭,最可怜的是负责打扫采石楼的小南子,做什么、错什么,被主子骂得狗血淋头,好不委屈。
怎么雨一下,府里原本热闹的气氛迅速转变,滞闷得教人不安。
大丫鬟拍拍小丫鬟的秀肩。“冬晴小姐爱吃糕点。稍晚,请厨娘做一点,再麻烦夫人走一趟。”相信夫人出马,小姐会卖她面子,多少吃点。
但愿如此。
55555YYYYYTTTTT
晚风送荷香,石府花园中的小塘开满一池的荷,荷香暗飘动。
近未时,人们大多上榻歇息,唯有淅淅的雨声与无形花香伴人度过漫漫长夜。
石禾谦正忙着调丹青、朱红绘图。他将自己关在采石楼的这几日,看完南京管事带来的手稿,丰富有趣的神话故事,平顺易懂又具醒世的作用,他打算亲手为文绘几幅故事中的情节,以图文对照方式,印刷上市。
“叩叩。”
入夜突来的敲门声,让他以为家人有急事找他,于是未戴上面具便下楼应门。
“谁啊?”糊纸的木门拉开,瞧见那张苍白削瘦的小脸,他惊骇得微张嘴。
才三日未见,她怎么瘦了一圈、气色好差!
冬晴收起伞,挂上甜美的微笑,“这么晚来找你,会不会打扰到你?”
见那衣裳与发梢都让雨沾湿,他皱起眉头。
“快进屋吧。”他拉她进屋,心想一楼有木板与工具,再道:“跟我上楼拿干净的布巾拭干你的发。”
冬晴上了楼,抱紧以红绸包紧的礼物,坐在花厅前等待他取来净布时,见桌上未完成的图书,明白他入夜未睡的理由。
石禾谦递过净布,“有事待会再说,先把发擦干。”
见他和颜悦色的模样,她咬咬略白的唇,将以红绸包裹的物品小心翼翼放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他挑眉轻问。
“是送你的礼物,快打开来看看。”
石禾谦见那双美眸期待地望向他,不愿令她失望,伸出手以指挑开柔绸后,神情由错愕转为震惊。
面具,一副薄如叶的白杨木面具!
他曾经托阿德去拜访京城一位擅做面具的艺匠,无奈艺匠推说年事已高,老眼昏花无法做出往日的水准,就此他无缘获得一面戴起来舒适的面具。
如今,借由她的手,梦想成真!
“你……喜不喜欢?”冬晴问得谨慎又小心,小脸怯怯怕触怒他。
“喜欢。”他手指滑过被刨刀刨得平滑的表面,神情难掩激动,“这个面具,你做多久?”
冬晴脸蛋一亮,愉快回话,“做多久不是问题,最重要的是你喜欢。每次你与大家用饭时,都得取下面具好进食,于是我刻意选轻又防虫蛀的白杨木,它能遮蔽额、鼻与两颊,挖开嘴与下巴部分后,顺着面容曲线制好,往后你戴着它也能吃东西。”
她垂低小脸,表情腼腆地接续道:“我这颗脑袋只会画机关、做机关,雕功虽然比不上你的好,但请你别嫌弃这丑丑的面具。”
石禾谦拿起面具,绑上细带,初次戴上后,对铜镜一照。
“很适合我,谢谢你。”
她开心合掌,却让他瞧见她手背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急快放下铜镜,他抓过她的手,翻开她的掌一瞧,双眉打摺。
“这是怎么回事?”才几日未见,怎么她的手心手背出现数道被利物所伤的红痕?
“呃——”冬晴面有难色。
“别瞒我,说!”他压低声量怒道,两人的接近更让他惊见烛光照映下她脸色白如纸。
冬晴不敢有所隐瞒,老实道:“做面具伤的,都已结痂,我想再过几天就好了。”她淡若无事一笑,抽回手负于身后,企图粉饰太平。
石禾谦为她单纯的动作而笑,更怜她为他用心所受皮肉之痛。
“为何对我这么好?”他嘶哑问,任内心情感泛滥成灾。
“因为你是臭石头啊,一位对我很重要很重要的朋友。”她情不自禁抚上面具,美眸端详他,“你脸上的伤,我难辞其咎,所以请你别当我是外人,我不想成为石府的外人。”
石禾谦错愕,万万没想到一句话竟让她难过好几天。
“冬晴,我……”
他未说完,她幽幽启口,“我是名孤女,还好上天怜我让师父拾起我,给我一段新的人生。”她神情恍若陷入某种回忆,不再压抑情绪地淌下泪水,“山谷是我第一个家,因为那里有师父与初月;京城石府是我第二个家,这里有待我如亲生女儿的石家夫妇与一对可恶又可爱的兄弟,所以我不是外人、更不要当外人。”
石禾谦惊愕她的反应。在他印象中,冬晴开朗爽朗,她的泪几乎是为他而流的。
当日的难堪令他怒目相对,但他却没想到无心的一句气话却让她的心如此深创!
“别哭。”他伸手将哭泣的她搂进怀,哑哑低道:“感谢你所做的一切,也为我当时的怒气道歉;你永远是家中的一份子,不是外人。”
冬晴双手回应他的搂抱,寻求确定地哽咽再问一次,“我……不是外人吧?”
“不是,你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他的心房里躲着一名娇美的小姑娘,而那人就是她啊。
温暖的拥抱,释然的心情教冬晴心神一松,加上体力透支过度、空腹多日,身子一软瘫在他的怀里。
然而,嘴角漾起满意的笑意,陷入甜美的昏迷。
第六章
天刚亮,石府有阵不小的骚动,这场不平静来自采石楼,惊动尚未起床的石家夫妇。
大儿子突然跑来他们夫妇房前拍门,简略说明有位傻子病倒在他房里后,连忙交代吉叔去请大夫。
除了自家人,谁敢未经允许踏进采石楼。聪慧的石夫人心儿一转,立即想到那位胆大包天的姑娘,七手八脚套上衣裳、发未梳整,快步来到阁楼;瞧见大儿子床上躺着冬晴,又见儿子端水盆上楼,石夫人探探冬晴的额,骇然发现她体温过高,便要大儿子仔细说明。
大夫过府诊病时,石禾谦向父母清楚解释,夫妇俩明白个中道理,不再责怪他擅自留姑娘在房休息的不得体行为。
吉叔带回大夫开的药,在石夫人的监督下,厨娘们用四个炉火炖煮补药及温补的药膳,决定趁冬晴生病期间好好为她补一补。
日阳露脸,多日的雨天终于稍停,清风吹散盘桓已久的灰云。清晨的雨后,清新宜人,雨水洗涤过的花草随微风款款轻摆。
采石楼回复往日的平静,石禾谦瞧瞧在床上睡得安稳的冬晴,才明白她送他的这份礼物几乎用尽她所有体力。
“你不吃不喝的,做把身子拖累了,这等蠢事只有你这样的蠢姑娘才做得出来。”他轻轻帮她盖妥薄被,语含宠溺的笑意,“等你醒来,我一定要好好骂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