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曾向你抱怨一句?」
还是摇头。
「那你何必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我……内疚。明明什么事都与你无关,可你却比我这个有关的人还忙还累。你根本没有必要——」
「有的,我有必要为你这么做。」
咚!心揪了下。「有必要?」
绝美的丽颜写着不让的坚毅,黑瞳定定锁住被困在双臂之间的瘦小身子,神情是怜是爱或是两者兼有,也分不清了。
「你不喜欢我待你好?」
摇头。她喜欢!好喜欢!甚至希望一生一世!
沉默并非孔若绫想要的答案。「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虽然两人都是女子,可——在她身边总是安心又快乐。
「不喜欢在我身边?」还摇头?不怕闪了脖子。「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喜欢。」无法不承认,自己对她好象——
「那为什么要说出跟拓拔碛走的话?就因为不想拖累我,所以宁可自我牺牲跟他回去?」
「我并不值得——」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我说值得就是值得。再者,你自以为自己拖累我,又怎么知道我觉不觉得你是个拖累。」
「谁都会觉得我是个累赘。」
「我不觉得就好。」一向有礼温和的语调掺入一丝霸道。
容楮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不像她认识的孔若绫,变了另外一个人。
「我——」
「如果还要再说跟拓拔碛走的话就别开口,免得我生气。」
「我呜呜……我想留在这里呜……想留在这里……」
「那就留在这里。」叹息一声,孔若绫百般不舍的将像个小娃娃泫然泣泪的女子圈进怀里。「别哭了,我刚才是凶了点,但我私心并不希望你就此认输。你不说我也明白些许,你一直努力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吧?否则不会一个姑娘老远想从漠南来到洛阳是不是?」
呜呜……呜……她知道。她的委屈、她的辛苦、她不敢与人言的秘密——她什么都没说,她却能懂,都能懂。
懂她的委屈、懂她的辛苦、懂她好多好多——
「我喜欢你!」冲动逸出口,她不后悔,绝对不后悔。「不管你怎么看轻我都可以,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我——我知道这很奇怪,也知道这不可能,可……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别说了。」发顶降下一句话,声音一反柔和,有点低沉。
她看不起她了,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呜呜……」
「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我喜欢你,对、对不起呜呜……」
「别再哭了,会换不过气来的。」
「我、我停不住。」抽抽噎噎的容楮换不过气打着嗝,连说话都变成一件好困难的事。「能不能呃……让我抱着你再、再哭一会?以后、以后我不会——」
无来由的力道压向容楮背脊,让两人更贴近。「以后不会就糟糕了。」轻轻的叹息飘了下来,一如以往的温柔。
这是不是表示——容楮不敢想,更怕看见令自己心碎神伤的惊诧神情,不敢抬起的脸一个劲往孔若绫胸口钻。
啵!头顶触碰胸口,眼泪因这怪声留在眶中。
这是什么?
第八章
坐在书房里的四个人,有两男两女是没有争议的事实。
然而,其中一对兄妹孰男孰女,才是最最令人起疑的问题。
拥有俊美兼具、后者为多的丽颜,却是道道地地、确确实实的男人——文商儒一直看着自己的手,就算沐浴过换去一身狼狈,那令他震惊得下巴掉到地上的触感还是褪下去,牢牢粘在掌上。
噗一声,他的确摸到暖暖的、软软的某种东西,在孔致虚的胸口。
盯着空无一物的掌心,继续发呆中。
有一张清秀到近乎平凡的脸、却是活生生铁铮铮的女子——容楮摸着自己的头,就算回来的路上是被人抱在怀里的,她也没有知觉,脑袋瓜里困苦一个问题。
啵一声,如果头顶的感觉无误,那扑空的一声来得空洞、来得无物,来得让她在一瞬间体认到,可能会吓凸自己眼珠子的事实。
摸摸脑袋,发呆持续着。
剩下的一对男女,也是困扰前述两位的始作俑者,一个盘腿坐在炕上扬着下自在的表情,看看发呆的文商儒时而搔头;另一个端坐直身,目光灼灼锁着对面低头不语的容楮。
好半天,寂静得让人以为四个人要在小小书房内,这么度过一个夜晚。
脑袋啪啦啪啦渡过困惑之河回到岸上,文商儒叹了口气,转身回看在场三人,责备性地扫过孔若绫一眼,他还曾私下与她——下,是与「他」商量事情,万万没想到他还留了一手。
若有所思的目光最后凝结于孔致虚身上。
被注视的人缩了下,有点心虚。
算他——不,算「她」识时务,还知道自己有错。怨怼的心思这才感到有一点宽慰。
「你们两个谁要先说。」文大人决定开堂审案。
「都跟我没关系哦。」孔致虚扬掌挥舞,非常致力于高喊「冤枉啊大人」以声扬自己的无辜。「我也是千百个不愿意。」
刀子握在手上,人都死在地上了,还直嚷自己没有杀人,简直不知死期将至!
「你瞪我也没用啊,我早就想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机会。」他——不,是她——真的早想告诉他,只是旁事缠心忘记了而已。
「不要狡辩,要说你早说了。」根本存心骗他。愈想愈火,这些日子以来对自己该不该爱上个男子而挣扎与自我解嘲,全都成了笑话!
最可恶的,当属知情不报的孔若绫。
美人美矣,却包藏祸心,故意不说,等着看他好戏。
「你瞪我也没用,」只手托腮,孔若绫笑得惬意。「我说过对你的问题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做到了。」
「你与她颠阳倒阴的事我却不知道!」
「你问过我致虚究竟是男是女吗?」他自有反驳之道。「没问的事我怎么说?」
「我——」文商儒怒气一窒,他的确没问过。「谁会刻意问!」好恼,却有气找不到地方发。
「不要再瞪我了哦,我跟若绫会这样也是被逼的,不然会死得很难看。」他们也是为了保命不得下出此下策。
「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至少欠我和容楮一个解释。」
听见自己的名,发呆中的人颤了下,始终维持低头不语的坐姿。
孔若绫投注的目光复杂一闪,回到正事。「要从致虚嘴里知道事情来龙去脉,就算花上一年也听不清楚——」
「喂喂,我也是会说话的好不好。」
「会说话跟会说明是两码子事,」挥手不理人,孔若绫迳自继续:「容偖,我曾提过练武要看身骨资质的,你还记得吧?」
头上下点了点,还是不看他。
难怪了……她一直觉得她——不,是「他」的手比她大,肩也宽上许多,总以为是自己多想,只当他是个略显高挑的美人,族人里还有比他更高壮的,怎么也想不到他跟文大哥一样都是男子!
凝视的眼眸上方两道眉蹙紧。难道她打算一辈子都不看他吗?
但现下不是谈私事的时候,孔若绫收心回到正题:「我与致虚的身骨资质恰恰相反,从五岁开始练功时我娘就这么说了,我是男身女质而致虚反之;但我爹不信,坚决要我修链他老人家的功夫,让致虚承续我娘的武功。
「但先天的资质是注定、难以改变的;硬练下来的结果,一开始还好,真正学起运劲调息之后每回总会吐血。不得已之下,只好颠倒阴阳,两人互换身分,由致虚练我爹的武功,而我承续我娘的绝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