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著,顺著他的视线,她见到青年,想著他无情的木剑,心里悲恸冷硬起来。
「我不需要你的放过,今天我就用我的血来祭药儿、伴姚黄!」
她勉力站起,回过头记忆他最後一眼。同时,给他一朵最明媚的微笑。「让我陪你吧,你可不许忘了我的样子,或让我寻不到你。」
「紫!」
不理会他的呼喊,她心一凛,旋身,一把长剑霎时飞向桃君。
青年反应亦灵敏,他知魏紫重伤,此乃最後意气。反手一挥,一面铜镜上手。
「姚黄,你怨不得我。」青年沉声道,同时铜镜凌空而起,匡琅一声,魏紫的长剑落地。
「啊!」她退了数步,呕出一口鲜血淋漓。立於风雨中,只觉身旁有万缕金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如同火光般灼烧著她。
她咬著唇,却忍不住缩起身子。就这么著吧?再忍一忍——
「不要伤她!」
「姚黄你!」
熟悉的担忧声与青年讶异的声音不预期地跃入耳中。她恍惚的神智忽然再清醒下过。他!他?
一道暖暖的光霎地飞过,拢住她全身,让她再无所谓痛苦,然而却让她更害怕。
「姚黄!」他胸口的血止不住地涌出,跃入她再清明不过的眼瞳。「住手!住手——」你这是何苦?终是斗不过桃君的,那是你的本命花啊!怎可拿来护我?
察觉她的目光,他朝她的方向一笑,想让她释怀,给她安心。
风风雨雨、恩恩怨怨,如果这是我贪恋你的代价……
「紫,再见了。」他清朗的声音乘著风飘入她耳中。
瞬间,桃君一个指诀,那道笼罩魏紫的暖光应声而散!
「不——」
为了你,我愿意执迷於不悟。
尾声
翠草如茵,而节令又逢清明,洛城飞花。
想必城疆之内,又是一如昔年的繁簇光景吧?即使年月逐落花而去,还有不尽的来年哪……
光岁於她来说,意义又更加薄弱了。
没有那个人为伴的日子,比起早些的一千多年更加难熬,因为她连可以恨的对象都没有了,只能执守一个不知将耗磨她多少韶华的希望。
会不会,这个希望其实只是当初牡丹仙丽娟的权宜之计呢?
魏紫不止一次这样质疑过,但是没有足够的证据,也没有额外的计较,她也就这样经年地守住了一洼花田,一瓢清饮。
绛紫的纱缎华衣早已不曾拂上身,她束起了发,挽成一个端庄的髻,嚣烟都隔在荒山之外了。
她熟练地在屋里屋外穿梭,踏著每一分不会错的步。
她的花田里只养一株黄牡丹。
百般呵爱都只专注於唯一的颜色其余颜色再也入不了她的眼,甚至是那抹鲜泽的黄,她用记忆鲜明了那铭心的纯粹。
遥远的年月之前那滂沱的雨,至今仍纷纭离乱地浇在她心头,但她的泪却已乾涸。都奉与了田洼之中的牡丹。
她以泪供养。
魏紫失神地追想著那些难堪旧事……
「姑娘,」年轻人温润的嗓音在她耳边敲响,她已许久不曾闻人言语,「请问这株牡丹是你所养吗?」
他斯文有礼,声音中竟泛著一抹能够触动她记忆的熟悉……
「啊,是我所养不错。」魏紫眼里透不出准心,盈盈一拜。
「姑娘的眼睛……」青年略有迟疑,怕言及姑娘心中的痛处。
魏紫一笑,「不过是早些年哭瞎了。」
她安然站直了身,仰起容颜恰与青年相对,青年却在这时才看清了掩覆在魏紫头纱之下那几缕发色,「那姑娘的头发……」
青年隐约知道作为一个人,不该言人之讳,但他对著她,竟无法矫饰自己的关切,让他自己也无法厘清。
「那是愁白了的。」魏紫淡淡笑著,一股温慰油然而生,「公子想听听这个故事吗?」
「倘若姑娘不嫌我冒昧。」青年含笑有度,应她之邀进了小屋为客。
「公子由何处而来?」
「说出来不怕姑娘你笑我,打我醒过来就在这重山里了,我也不知道我由何处而来,但是我隐约有个感觉,过去照拂我的,肯定是个对我有很深厚感情的人,只是不知为什么,她来照顾我的时候,总是显得很伤心。」
「若是公子的亲人,哪有感情不厚的呢?至於伤心,也许是因为那一位也有自己的故事吧。」魏紫沏上了一壶茶,目盲早已碍凝不了她在这居室里的作息。
「姑娘说得有理,你这样明白人的感情,那么你的故事必然很动听了……」
魏紫淡淡一笑,看在青年眼里竟有如一朵乍放的娇妍牡丹,「公子不嫌闷的话,我也乐得有个人陪我说说话。」
MAY MAY MAY
千年再千年,已经数不尽今日的朝与流逝的岁。遥久的彼年里她与他缠蜷於恋,而火焰焚烧他们的爱成为折磨,她年轻所以气盛,不识得他的心情,非要拿生死来兑证。
她一直是希望由她自己的死亡来终结这场情殇,然而他的爱恋终究还是比她的绝望更坚决。
情人们总是痴傻,不将自己手中的所有都输尽了不会觉悟。
「那么独自一个人悲伤地活下来的她呢?」青年听到这儿,但觉心中一恸,急切追问魏紫。只见她颊上无声地淌下两行泪来……
魏紫也不伸手拭泪,任它擦成颊上的湿痕,「她开始等待。掷以泪酬、以发地无尽等待——有一天她的情人会再次摆脱牡丹的形桎,重新对她展开微笑。」
「那么……」青年胸中一窒,屏息问道:「她等到了吗?」
魏紫不说话,她颤抖的手指缓缓抚上青年的脸庞,带著一份期望与忐忑。指腹逐一擦过他的眉、他的鼻、他的薄唇、他的颧骨。
「我想……她或许是等到了。」扑簌簌直落下的泪泛滥成灾。
青年终於不自禁地跨越两人之间初次见面的生疏,将魏紫收纳在他双臂之间。
「别哭、别哭……我找到回家的路了……」暮春四月,花信捎来一场缘会。梦土之上,不再怨东风。
【全书完】
跋
每个故事的开端都有另一段故事。
也许某些眼尖的读友们会发现,这个故事的主设定透著一些熟悉感,王角是一位花神呢……某年某出版社的贺岁大作,似乎也是绕著花神打转儿啊。我与几位时常以赏花为号召相偕出游的好友们,便是因此有了效尤的想法。而自拣了牡丹这题,那繁红於古都洛阳的一抹,也就益加激越地成为我的心头爱。
当初为了找寻写作资料,有一阵子是成天漫游於网路之间的。还记得看见众多牡丹花种时——咦?魏紫?这不是活脱送给我一个女主角名字吗?再仔细瞧,除了魏紫这牡丹花后,原来还有一个花中之王哪……彷佛是注定好的,故事也就这样一点一滴,慢慢在心中成形。
不过这个花中之王到了笔下,就成了难缠的人物。常常一边盯著电脑萤幕,心中一边怨:呜呜阿姚你能不能直接一点啊!然而怨归怨,源於某娓不由自主爱虐待男士角的本性,姚兄还是没几天好日子可过。
但要说是基於这份自虐虐人的潜意识而拟定出来的角色,则桃君也得算上一个。
一连串关於花神的构想,最早捏出雏形来的其实是他。也有属於他的故事。不过此君的个性比姚兄还糟糕,某堤素来以「臭道士」名之,这位偏执狂大人还是串个场子唱出降妖伏魔的剧码就好,以免戕害他的桃小妹了。